媛光殿中,鹿敏坐在支起的铜镜前,细细匀面梳妆着,她身上仅着中单,而身后的榻上满是散乱的衣裙,桃红色和绿柳色的间色裙,绛紫色的纹锦帔子,万字纹绫的鹅黄色抱腰,暗花镶边的靛青色上襦……炫目而精致的颜色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在魏晋时,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穿得五颜六色的,士卒百工和奴婢履色无过绿、青、白,庶人不得衣紫绛,朝会时,天子要穿绛纱、袍及黄、青、皂、白诸色的袍和禅衣,三品以下官员不能穿用杂色绮,六品以下官员只能穿七彩绮,不可使用罗绡……服色规定相当细致,不过到了如今胡人称霸天下,服色之间的等级便没有了这么森严,因为其服饰风尚与汉人大异,所以庶人才能青紫绯绿,不拘一色,朱紫玄黄,唯其所好,不务统一。
不过齐国如今虽也是由鲜卑人坐了江山,却因为胡汉之间素有罅隙的原因,汉人反而愈发维护起了服色的等级制度,仿佛以此彰显自己华夏文化博大精深般,周国的长安城是百无禁忌,不过在邺城,若是一个庶人穿着绛紫朱红的衣裳招摇过市,恐怕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鹿敏的皮肤是小麦色,并不是鲜卑贵族般那种有些苍白的肌肤,所以她根本不适合过于鲜亮明快的颜色,反倒是稳重些的颜色更衬托肤色,然而她翻找衣裙时,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红大紫的颜色……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
鹿敏用指尖轻轻捻起妆奁中的翠钿——这是由各种翠鸟羽毛制成的花钿,呈青绿色,晶点闪闪,极为别致。然后对镜舒展着表情,正准备粘在眉心,忽然从门外冒冒失失跑进来一个小宫女,叫道:“漪容御女!”
被她这么一吓,鹿敏手不由一颤,原本准备粘贴在眉心的花钿便沾到了鼻子上,鹿敏神色顿时气急败坏道:“没规没矩的东西!给我掌嘴!”
她下了令,自有两个宫女抓着那个小宫女,便左右开弓给她来了几个耳括子,鹿敏好整以暇地重新将翠钿仔细地贴好。然后看着那小宫女的脸已经被打得有些红肿,这才优雅道:“停了吧,在我这媛光殿当差最重要的便是要知尊卑。懂规矩,记住了么?”
那小宫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两个掌嘴的宫女面面相觑,小心翼翼提醒道,“御女,她……不是我们媛光殿的。”
鹿敏一怔。打量了一下那个小宫女,只听她抽抽噎噎道:“我、我是……琼章殿的宫女,御女上回让我注意……柔华御女的动向,随时禀报的……”
鹿敏这才想了起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她昨日特意笼络了冯小怜殿中的小宫女,许以重金,这才埋下一个伏笔。当时还洋洋得意了好一阵子,没想到今天这个小宫女便找上门来了。
“哦……你是叫……春霞吧?”鹿敏有几分不自然地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你今日有事禀报于我?”
春霞觉得脸上生痛无比,却看在“重金”的份上不敢多说什么,“是。”
鹿敏没有屏退左右,因为媛光殿中的宫女却都被她以收买了个遍。自忖不会走漏消息,“说吧。怎么了?”
春霞便原原本本将今日琼章殿里发生的事说了,末了委屈道:“奴听了那使君说柔华御女身上沾惹了邪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连忙赶来禀报御女了……”
鹿敏听了简直要心花怒放,连忙亲热地拉起春霞的手,毫无烟火气地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戴到春霞的手上,欢喜道:“春霞,你可真是我的知心人。”
春霞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一边不着痕迹地将玉镯拢进袖子里,一边慌忙道:“御女折杀奴了。”
鹿敏转头看向那两个掌嘴的宫女,转眼便恼怒地训斥道:“下手没个轻重,若不是春霞在这儿,我定要重重罚你们!”
那两个掌嘴的宫女自然是很无辜,不过也知道鹿敏不过是就是这么一说,便也唯唯诺诺地跪下来请罪,随后果然见鹿敏对春霞义正言辞道:“春霞,你若是心中还委屈,尽管直说,我为你出这口气。”
春霞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位御女的御下之术玩得真是炉火纯青,尽管她心中仍有几分忿忿,却只好装作感动地表示不介意——她看上去年纪轻轻,但在宫中混的哪有几个是能随意忽悠的?鹿敏却不疑有他,放下心来,然后小声问道:“以你来看,那柔华御女如何?”
春霞想了想道,“看起来挺本分的,不爱和我们这些下人说话,也不懂去……打点,哦,她今日还绣了一方帕子,绣工很是粗陋……”
鹿敏心中一动,道,“她绣了什么?”
春霞勉强回忆道,“似乎是……鸳鸯?”
鹿敏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对春霞说道:“密切注意柔华御女的举动,稍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小心别让人看见。”
“奴理会的,来时都避着人呢。”春霞点点头,行礼离去。
看着春霞离去的背影,鹿敏忽然有一种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她有些得意地牵了牵嘴角,轻笑道:“柔华御女,你就做我鹿敏后宫之路上第一颗踏脚石罢…...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