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从山中来

    时属二月末，妖兽山脉坐西靠南。睍莼璩晓森林毓秀，雪降不达。可出妖兽山脉，越往京都城方向而来，便越带上冷意。

    从妖兽山脉西陲往京都城中，以连灵玉的速度，全力之下也要花费半日的功夫。那妖兽山脉呈凹字将南蛮、大商包裹在内。北至乌坦国，接雪城冰川山脉，转入玄幻大陆中部，一路向西延伸。南将南蛮国包笼，其后据说为海域。东则裹大商，其后据说亦是海域。

    而此刻连灵玉与云焱在妖兽山脉西陲靠南蛮之地，从这条山道往来中盟王朝据说最为安全。而云焱要去的地方，在妖兽山脉东靠北的地方，接近武学宫方向。所以最快的办法就是，穿过京都城而去！

    彼时京都城雪压城池，人心于惶惶之中。先是天有裂空降星河之像，紧接着又是天呈轻红色。那等异样落在寻常百姓眼中，自然是天要塌下来一般！而此刻天空异象虽散去，然二月末已是交春，竟下如此暴雪！这——

    连灵玉一路抱着云焱直奔京都城，后者却安静的窝在她的颈窝里，她的心便酸酸涩涩的不安。只是她一路要赶，这风声又大，自然不好说话。她只能紧紧的抱着他，抱得她自己都觉得会不会把人抱疼了。

    可云焱太安静，甚至都一动不动。若非她有心的一直喊他，他会应声回答。她一定会被吓死！可即便是如此，她仍旧惶惶不安。

    连灵玉乱糟糟的脑子却在极度的紧张之下，开始恢复了冷静与理智。她忽然想到在他自那符文之中出来时，他那一句“我没事”是分开说的。那时候他的面色十分古怪！

    再接着他以雷霆手段杀了凌云门主，又一定要将凌云门二位长老斩杀！可是最初的时候他仅仅是想带着她走而已，即便是斩草要除根，他的作为也显得过于急促！

    最后就是他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连灵玉念想到这里，抱着云焱的手就更紧了！那时候是她抱着他的腰，他也揽着她的腰身，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这一次许是力道太大，云焱动了一下。

    连灵玉很想问他，问他是不是明明已经伤得不行，却——她不敢想那种结果。这么一想她便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绞着，一层层的是绵延的痛！

    她伸手摸着云焱埋在她颈间的脸，为了让他更舒服一些，她想伸手将他的腿抱起来。可是他却不同意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他的手很凉！好凉！很是冰凉！

    “小狐狸——”连灵玉那声音一抖，泪就顺着奔驰的风势飞在脑后的青丝里。她知道他现在很不好！否则不会交代她要快！

    连灵玉本身也有伤势，即便吃了伤药丹，可毕竟伤得过重。可那样的地方，他怕是不会给别人知道。否则他不会在知道她有伤势的情况下，只要求她带着他去。

    连灵玉背后凝成的蝠翅再度被她逼着扩展，他却低声道：“不要太急——”她已经够快了！她利用了风速，他们不仅是靠着她的速度，还加上了风速的推送！即便是鹰山，也不及她的速度快。

    可听言的连灵玉抿着嘴不回答，只是却没有改变死撑着也要将速度达到极致的作法。她怎么可能不急，如果就是因为这样慢了一点，然后——那么她一定会更恨自己！

    连灵玉抱着云焱，一手没入他那柔软的红发之间。心中陡然再凉而惊！那向来温软的发，现在也是凉的！

    “小狐狸——你怎么了——”连灵玉忍不住，忍不住这样嘶着哑声带着颤音问道。

    云焱没有回答她的话，连灵玉的速度不敢减。他的头一直埋在她的颈间，她也根本看不到他的面色！只是她知道他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小狐狸，你不要有事。”连灵玉顾不得喉咙又哑又痛，在风声中看着方向还要喊着，那样他才能听得到。

    “小狐狸，我要嫁给你。你知不知道，一生一代一双人是什么意思？”连灵玉哑声问着，她真的好害怕。

    “嗯。”云焱自然看过，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连灵玉这样说起来，他就有些眯起了双眸。

    “我认为的意思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你不是问小村姑结发的意思吗？你说的对，我会愿意的。云焱，我愿意的。”连灵玉猛然埋在他的耳边郑重的说道！

    云焱的手臂紧了紧，但是并没有回答。他一直是希望这样的，一直是希望这样的，可……

    连灵玉在他的耳边说完，却猛然伸手翻开他的红发，她那一刻差一点就从空中跌落下去！然后她捂着嘴，一滴滴泪落在那——

    那有些发尖，已经泛出红色绒毛的耳朵之上。那是云焱的耳，他——

    连灵玉死死的逼回自己的泪，咬着牙根拼了命的抱着他往瀑布峡谷而去！她的嘴角有一滴滴血渗落，滴滴落在云焱的耳尖上。他感觉到了，伸手轻抚着她的背，他还要安抚她不要急！

    过往的一幕幕，就这么在连灵玉的眼中再现。从他在古墓里抱着她的颈开始，一路上身边最难的时候，都有他的鼎力相助。

    那脸上会留下丑陋伤疤的伤，是他及时帮她治好；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他帮她；受了重伤，是他帮她换洗的伤口；冷的时候，抱着的也是他；黑炎焠体时，打通天地人三脉那会，是他在默默的帮着她；被司马瑜捉了，被猥亵之时是他来救她；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元脉断了，是他给她接好的，并且帮她解开了那样不堪的毒；他……

    这一世，遇到小狐狸，他不知道帮她挡掉了多少次劫难。可是她呢？他化人的第一天就来救她，那些事也是她先做的，即便是中毒可确实是她先做的。事后她不问他的伤势有多重，撇开了他自回京都筹谋一切。

    用不好听的话来说，就像是她用他解了毒，他还无偿的帮她接上了元脉。可是她却推开他，让他一个人去承受，拒绝他的亲密，让他滚——

    后来三个多月里，他独自承受了什么，她不清楚。可是当他跑到军帐之中，再度呆在她身边。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她，可是她呢，经常是冷心冷肺的待他。也许唯一算是满足了他的，就是床笫之事。

    等到他从小村姑那里知道了要成亲，兴致勃勃的跑回来问她。她还是狠狠的拒绝，刺他的心窝，告诉他永远不要奢望。后来说定亲，她难道不是用他来挡掉一些不可拒绝的人么？再后来真的要定亲了，她何尝不是为了让大哥能够顺利娶到李秋语。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很高兴。定亲那会她根本就是不费心的，甚至可以说是随手拈来的，给他准备了回礼。可是他呢，拿着就很高兴。当时他眉眼间的喜悦之意，她至今都没有忘。可是他呢，不知道耗费多少心力，去准备那样震撼京都城的定亲彩礼。

    等到定亲那一天，原本是该他高兴的日子。可是那一天最大的喜事，却是在大哥和大嫂之间。可还要发生罗源那样的事情，她也清楚以他的手段，如果想当面澄清一切，那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因着她亏欠罗源，因着长亭侯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也不觉得那些闲言碎语对于她来说有什么，所以那件事根本就是含糊过去。也许至今京都城还活着的，知道当日这一说的，还要说他是碰了那罗素。他这样干净的人，就这么被泼了污水，他也从不说什么。

    她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可是这样的不在意，一次次就被她当成理所应当。她对他物尽其用，可是他心里真正想要的，她从来都选择漠视。

    这一路走过来，都是他谦让她，顺着她的意思。从来都是她要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这就是他该帮她的。可是她也这样认为，认为他这么为她，是该的。即便从未说出口，可是她知道她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连灵玉觉得，如果前一世自己是个蠢货，无怨无悔的为司马瑜付出。那么这一世遇到的云焱，也是一个蠢货！而她明明捡到一个宝，却从来不知道珍惜。还要提防着他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迟早会背叛她，是不是以后也是会变的。

    到了今天，她为了连家后顾无忧。她不肯走，一定要留下来，还要选择那个时候去冲破天道。是，那是契机！可是，难道以后不可以吗？

    如果她为他着想，即便他表现得那样强大。可是他终究是一人之力啊！可是她呢？想到的还是连家第一，然后是她自己，接着才是他。

    这么一想，连灵玉就觉得好自责，很是愧疚！他也没有怨言，即便知道她那时候冲破天道也许会有危机，可是他还是支持！恐怕那时候他就决定，一旦她有什么事，他拼死了也要救她！

    事实确实如此，他再度为了她而受伤。那种时候还一定要保全她继续去冲命运的天机大道，不让她收手！而他自己则毫不犹豫的去迎接危险！有那道符文挡着，他清楚那凌云门三人暂时不会过来。她正好可以用那样的时间完成最后的冲击，甚至那三人过来。等她成功破开之间，会有天劫也会有天道波动震荡，那三人也伤不了她。

    等到空间壁垒破了，他料定步惊天他们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即便他遇险，她也不会有大事！恐怕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得周详，料定了一切，然后才冲进那样狂暴的元气攻击波动之中！

    连灵玉念想着这些，只觉得她就是一个冷心冷肺至极的混蛋！若是这事放在任何一名男子身上，怕是这人早就受不了跑了。可她的小狐狸啊，没有一次会离开。

    他这些年岁里为她做了什么？而她却屡次对他做了什么？她有时的好与他相比之下，几乎微不足道。而他一旦做了一点儿不顺她心的，她就要冷面冷语的去刺他。

    “小狐狸——”连灵玉抱得紧呐，可是她还是怕，怕怎么都抱不住。她感觉到他的头在她的肩头渐渐的沉了，她心中一跳：“小狐狸！”

    不应声！不应声！

    “小狐狸！”连灵玉又叫，只恨自己不能撕裂空间。如果她可能施展空间挪移，现在就已经到了！剑长老三人倒是可以，可他不知道瀑布峡谷在哪里！

    “小狐狸！小狐狸！”连灵芸伸手要拨起云焱的头，后者微微的“嗯——”了一声。

    连灵玉心稍安一些，可这半日的功夫才到京都城！这样的一路，竟然是这么远！远得她觉得好可怕，她一路的揉着他的红发，似乎试图将这些发再度的揉暖起来！

    渐渐的连灵玉感觉到云焱的身体也在发凉，这种发凉令她越发的害怕。天空中在扬着羽毛一样的雪，密密集集的挡着她的眼！她伸手搓着云焱背心，甚至不惜散着元气给他暖身。

    “云焱——别这样好不好，别这样好不好——”连灵玉揪着心，害怕的吼着。

    她这样展着百丈宽的蝠翅，那纯黑的颜色在雪空中如此耀目！等她要到京都城之际，就有城防军在防备，可她的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就掠过城防军。很快便穿过京都城，然后往那方的妖兽山脉而去！

    “要到了啊！”连灵玉这样说着，想到上一次抱着他去突破。那时也很紧张，可这一次却生死攸关！

    可连灵玉的元气本不不足，身上又有伤。这样拼劲全力的消耗，根本就持续不了多久。只是她一路吞着元力丹，勉强维持着。

    可这越到后面，越是力不从心！她今日一天之中，也爆发了两次。最后一次虽没有死，也重创了她自己。如今再要拼力，潜能已在破命运天机大道时用尽！

    连灵玉明明知道快要到了，可是她身上的蝠翅还是在渐渐缩小！她心中着急上火，一次次的骂自己没有！她伸手将储物戒里的披风翻出来裹着云焱，手忍不住的一直发抖。她甚至都不敢再叫他，生怕听不到他的声音她会没有力气坚持，因此而掉了下去！她往他的嘴里塞各种丹药，只要是对伤势有好处的，就一枚枚的给他塞！

    到最后她终于是将他双腿也抱起来了，因为他已经全无意识！根本就没能耐拒绝她了！她憋着一口气，心中全是悲愤。又一次觉得自己修为太低，一切都是她的错！

    “小狐狸——小狐狸——”空中，风中有她破破碎碎的喊声。声音凌乱了，飞在雪里。她看着怀里的云焱，只觉得他就像是雪中最后绽放的血梅。开到了最鲜艳的时刻，已经露出了残败之势！那样的夭夭灼灼，那样美得惊人心魂。

    那些雪落在他的脸上，竟然不肯化去。她害怕的去帮他拂开，摸着他开始冰凉的脸。可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去想。她逼着自己咬牙去坚持，一定有办法的！不可能会——

    他既然让她带着他来这里，一定是有办法的！对的！不要吓自己！她想着，又给他喂丹药。她将上古空间的伤药丹喂完了，就喂她自己的炼制的。那些别人看着珍贵的丹药在她手里就像喂糖豆一样塞到云焱的嘴里，可是他现在不吞下去了！

    连灵玉低下头去帮他，她吻到他冰凉的唇，她抖着手掐他的下颚让他张开嘴来！她的舌头探进去，给他喂下丹药。可她的手一松，他的齿就无情的合咬在她那尚未完全退出的舌尖。

    钻心的疼，疼得她的泪再一次忍不住的滴落。他从来不肯轻易弄疼她，除非她将他气得太厉害。这一次是不是也气得太厉害了，是不是——

    血腥弥漫在两人的唇间，她可以去掐他的下颚穴位，让他送来她。或者自己强力的缩回来，也就是短短的痛一下而已。可是她觉得这样的痛，根本就不及心痛。她抱紧了云焱，在空中哭得无助。可是她还是不能放松，她还是要死磕着抱着他到达瀑布峡谷！

    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连灵玉跌着落下去。瞬间收起所有的元气，死死的抱着云焱坠下去！

    “到了啊——到了啊——”连灵玉揉着云焱的脸，一直落到了潭水之上，她也没听到他醒来的痕迹！

    连灵玉抱着他本能的就往一旁的瀑布冲上去，可是那瀑布的水冰凉刺心。她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温暖如春！她才发现有雪花从空中一直落到了峡谷之底！她才发现面前的水潭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她才发现这里已经不再四季如春！

    连灵玉想起云焱上一次说的，供给他用完那一次的突破之后，这瀑布里的阴阳玉髓消耗完了！所以这里不能保持四季如春了！那么他要来这里做什么？！

    瀑布的水冰凉的砸在连灵玉的身上，砸在云焱的身上。她恐慌的抱着他，冰寒之中想到他说的是带他去洞堡里！

    连灵玉这又抱着她往对面悬崖上的洞堡里去，一面用元气两两人的衣物烘干！等到进入这样熟悉的洞堡之中，她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云焱要来这里做什么！

    “云焱——小狐狸——”连灵玉叫唤着，伸手颤抖的扣住他的脉门！

    还有的！还有一丝微弱的脉象的！还有救的！可是我该怎么救你，我该怎么办？我给你吃的丹药，根本就对你用处不大对不对！

    别紧张，别紧张！连灵玉搓着脸，一再的告诉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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