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共同监国的第一天,官员们心里都还没有底儿,不知道这两位王爷会做出什么举措来。
清和殿的龙椅上边空荡荡的,只是在旁边一左一右的摆了两张椅子,上边分别坐着东平王和南安王,群臣问安以后,南安王便迫不及待的问:“各位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的?”
站在大殿里的官员相互看了一眼,尚书左仆射贺兰乾走上一步,朗声道:“既然皇上指定东平王和南安王两位王爷一起监国,那吾等自然会尽力协助两位王爷来处理朝政。只是东平王年纪要长与南安王,而南安王平素又只是以武力而闻名,下官认为朝中俗务当由东平王多多担待些会比较好,南安王应更注意太子殿下和皇上的军情为佳。”
南安王听了这话,心中颇不是滋味,偷眼看了看殿下群臣,就见不少人纷纷点头,明显是在附和贺兰乾的提议,看得他心里一阵火起,正准备破口大骂,便见站在一旁的那颜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又伸出手来指了指东平王的那个方向,他这才强忍心中的怒气,看了坐在龙椅那边的东平王一眼。
东平王本来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旁边一道视线窥了过来,他转眼看了看,原来是一脸紧张的南安王,见南安王有些焦躁,东平王看了看大殿里群臣正在小声议论,不由开口说话:“各位大人请听我说一句。”
贺兰乾等人见东平王开口,也不再说话,只是屏声静气的听着。
“我虽年长与南安王,但毕竟也从未监国过,处理朝廷庶务这些事情,还是我们两人一起比较好,不必要分开,况且这也是皇上走的时候便安排好的,各位大人还是不要如此提议了。”东平王一脸和善的望向各位大臣:“今日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若是有,还请快些呈送上来罢。”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了下来,贺兰乾怏怏退到一旁,他最初是东平王府的幕僚,后来由东平王举荐到了朝堂之上,后来因他处事果敢,被赫连焘赏识,这才一步步做到现在的尚书左仆射。他目光机敏,看准了现在这个时机,一心想要替东平王树政绩拉人心,到时候才能水到渠成的坐到储君的位置上边去,可这位王爷却是一点都不领自己的情,不由得让他有几分惆怅。
“东平王,南安王,老臣有一事禀报。”朝臣里边走出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大家定睛一看,却是太史令高远:“虞史现已初步定稿,老臣想要将虞史立石铭刻于京城东郊,以便百姓观看,由此知得失,正心境,恳请两位王爷准奏。”
高远心情有些激动,这几年来含辛茹苦终于把《虞史》定下稿来,他自己觉得整部《虞史》真乃字字珠玑,心中得意,几次请奏太子要将此史铭刻于石碑之上,立于京城郊外供人赏读,可太子始终没有同意,所以这想法一直没能实现。现在皇上和太子都不在朝中,这倒是个好机会,赶紧趁着东平王和南安王监国时将这事情定下来。
“这个,不是太子殿下负责的吗?”东平王深思的看了高远一眼:“不如等太子回来再说罢。”
“皇兄,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父皇不是说过要以史为鉴吗?将这虞史刻出来立于郊外,让百姓见识我大虞的众位皇帝的文治武功,岂不是一桩了不得的事情?”南安王看了一眼东平王,不赞成的摇了摇头,看得高远心里欢喜了几分。
“东平王,自古便有贤者云: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史书可是能开民众心智之物,岂能如此埋没了?老臣恳请东平王三思。”高远拿着笏板的手都在不住的摇晃,眼睛乞求的望向了东平王。
东平王见他说得言辞恳切,一时间也拉不下脸来驳回他的要求,看了看大殿上站着的一干朝臣,眼睛扫过一个深绿色的身影,不禁心里一喜,父皇走之前不是叫他来辅佐吗?现在监国第一天便遇到了和皇弟意见相左的问题,那便当请那大人来定夺了。
“那大人,父皇走的时候特意叮嘱由你来辅佐我和皇弟监国,还请你来说说看法罢。”东平王朝那颜点了点头,示意他来表态。
这个问题那颜早就想了很多次,而且从这个问题里边他也布下了好几步棋,正在想着什么时候说话最合适,没想到东平王竟然主动开口要求自己表态,这可是再好也没有了。那颜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咱家以为太史令说得颇有几分道理,至于究竟该如何定夺,还是请两位王爷商议罢。”
那颜一句话下来,形势变成了以二敌一,东平王坐在那里默然了一阵,这才点点头道:“就这样罢,便准了太史令的奏请。”
高远听到这话,一张老脸焕发出光彩来,眼角的褶子都堆到了一处,他深深的向东平王和南安王行了一礼:“老臣感激不尽,两位王爷果然是睿智非凡。”
朝会以后,那颜便请了南安王去了京城著名的酒楼“一品春”里用膳。这“一品春”是南安王素日来得多的地方,店小二一见他下了马,便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哟,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一品春呢?听说王爷现在可是监国,原本想着该在皇宫内院用御膳的呢,没想到王爷竟然还恋着我们这里的饭食,真让小店蓬荜生辉。”
南安王听着这一溜马屁拍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回头对随从道:“赏!重重的赏!”
这机灵的店小二得了赏钱,更是欢喜不胜,点头哈腰的将南安王迎到了包间里边,推开门,那颜正坐在桌子旁边,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
“你将这层楼给本王封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上楼。”南安王挥了挥手便走进了包间,随从见那店小二还站在包间门口,不由呵斥道:“还在这里站着作甚,不赶紧去将拿手的菜式端了上来!”
店小二哪里还敢久留,一溜小跑便下了楼,心里想着这南安王和那大人在这包间里密谋,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这些事儿和平民百姓自然没关系,自己可不要傻头傻脑的去想着偷听,没由得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臊。
南安王在那颜对面坐了下来,伸出手端起那颜已经倒好的酒,大大的抿了一口,点头赞道:“好酒,该是陈年的杏花白罢?”看了看那颜那深思的模样,南安王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那大人,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王爷,我们该将目光放远些。”那颜见南安王一看到好酒便不知道想问题的模样,心中暗自鄙夷,这些皇子们不就是仗着一个好出身,一个个的在他面前张扬跋扈,实际上,褪去这个身份,他们便是连普通人都不如。
“放远些?”南安王又抿了一口酒,望着那颜:“那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太子这人重情义,又容易受忧思干扰,”那颜眯了眯眼睛,想到了当年因为林良媛的死,太子天寒地冻的时候还跑去梅花林里吹凉风,后来大病了一场,被赫连焘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从那时开始,他的身子便弱了不少。后来因为尽力帮着皇上打理朝政庶务,身子眼见着便衰弱了下来,东宫一年四季里边总飘着药香。现在,是该制造一些事情,让太子殿下忧心成疾了。
“所以?”南安王听到那颜说起太子殿下,也有些兴趣,将酒杯放下,一双眼睛望了过去:“那大人觉得呢?”
临街的窗户被推开,一线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打在了那颜的脸上,让他显得异常白皙起来,他的眼前浮着着一些尘埃,在他面前飞舞着,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楚。“现在太子殿下正领军在抵御柔然,这便是一个大好时机。”那颜低声说,那尖细的嗓音刺激着南安王的心绪,让他不由自主瘙痒了起来。
“太子虽说身子骨不好,可知道他能拖几年?所以我们得制造些事情来让他忧郁,一方面能让他身子越发的虚弱,另一方面也能削弱他的实力。”那颜将一只手抬起来,在酒杯里边蘸了蘸,然后翘起尾指,用水淋淋的中指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太子府。
“你是说要清洗太子府?”南安王的眼睛蓦然一眯,他坐的位置没有当阳,所以面容隐在黑暗里,叫人看得不甚清楚,但却能感觉到一丝嗜血的气息。
“王爷,你这目标太大了。”那颜阴柔的笑了起来:“何须清洗太子府,只消将太子最心腹的几个人抓出来治了罪,那便足以让太子伤心好一阵了。再说……”他阴恻恻的一笑:“那个高远,真是自寻死路,恐怕等皇上御驾亲征回来以后,咱们京城的刑场里又要死上一大批人了。”
“啊?”南安王有些紧张的看着那颜道:“那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在朝会上你不还是极赞成高远的意见,虞史铭刻于石碑,方能显出我大虞祖先的丰功伟绩,这可是好事,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高远那老头子素来执拗,听闻在修史的时候,没少和太子慕昭仪争执过。”说到慕昭仪,那颜有片刻的失神,一张雪白的脸孔在他面前一晃,又很快的隐没了过去:“他主笔的虞史里边,肯定有不少对先皇不敬之词,我们只需将那些不敬的东西罗列起来交给皇上,定然能让皇上厌弃太子,因为修虞史这事可是太子殿下掌管的。”
“这个主意好。”南安王激动得连凳子都坐不住了,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那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王爷,稍安勿躁。”那颜抬着眼睛笑着看了看南安王,这位王爷真是个适合的目标,胸无文墨,又无计谋,扶了他做皇上,到时候朝廷的大权等于就在自己手中:“王爷,你可知道太子府里东宫侍郎杜宇文的妻子生得国色天香?”
说到美貌女子,南安王便来了兴致,他的背弓了起来,眼睛瞄了瞄那颜,呵呵大笑:“那大人怎么还关心着美貌女子来了?莫非那大人还有这兴致?只是恐怕有这心也没这东西好用了罢。”
内侍们最忌讳的便是提到他们的无能,南安王的话如一把尖刀刺进了那颜的心里,他真恨不能摸起筷子就朝南安王砸过去,可是他却不能做,他只能低头笑着回答:“王爷真是会说笑话,咱家哪里还有那能力,只是咱家知道王爷喜欢美女,特地四处为王爷打探消息。”
“你倒是个真心的。”南安王听了这话,那两条宽得像笤帚般的眉毛舒展成了两个“一”字,点了点头道:“那大人将事情安排好,我们便开始动手罢。”
“只参奏一个东宫侍郎恐怕分量还不够。”那颜望着自己细长的手指甲,想到了太子府的中郎将缪惠,他素来对自己不恭敬,曾经顶撞过自己几次,不如这次就一并将他除掉:“还有中郎将缪惠,此人乃是太子心腹,必除之而后快。”
阳光照在那颜的脸上,却不能让他脸上的阴郁之气消失半分,他坐在那里,深绿色的常服衬着他一张脸,越发的暗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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