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着我道歉有什么用?那可是玄苍!你怎么能不救他,你不是……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你是东商君啊,你那么厉害,截下浮台兵将一次又一次,戏耍我一次又一次,侮辱我一次又一次,这次,你竟和我说你没有办法……是你没有救他,你怎么能够……说你已经尽力?”
话至最末,她已哭出声音。
她的玄苍就这么没有了,多少钱也买不回来。
你还我玄苍。你还我玄苍。姻姒抓起一把碎冰就往他身上砸。
一点都不疼。殷肆微微阖眼,然他心疼。
你把玄苍还给我。你把玄苍还给我。她像是个哭闹吵嚷着要买糖葫芦的小孩子。
殷肆站着不动,任由她踢打责骂。他认识她许久,从未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模样,甚至在面临大敌生死难料之时,甚至在她得知九转合欢散阴邪药性之时,甚至在亲眼见到诏德泉无水之时,这个女人的眉宇间也从未露出绝望……可如今区区一个玄苍,竟将精明强干巧捷万端的西参娘娘逼至如此。
“是玄苍重要,还是浮台重要?”他冷漠开口,一柄折扇紧紧攥在掌中。
姻姒微怔,目含水雾,咬着唇答二字:玄苍。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拳头攥得更紧,“那,是玄苍重要还是我重要?”
殷肆的声音快要低到泥土里去,似挑非挑的双眸中隐隐透着决然。这个问题在他心间萦绕许久,答案或许是明了的,又或许,根本不明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没羞没臊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明明知道玄苍对于那个女人来说,仅仅是兄长一般的存在。
可身为东商君,他亦会嫉妒他人。
姻姒看了他很久,直到眼中水雾被冷风吹干,才轻声道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掉下去的人不是你……”
“你说……什么?”他凝视她,惊愕反问。
她不回答,将头扭向一边。
男子曜石般的黑瞳中燃起不可思议的愠怒,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断崖边,垂目深深望了黑洞一眼,任由寒风将半边身子冷透,这才转身,“阿姻,我再问一遍:你宁可掉下去的人是我,而不是玄苍,对么?”
她银牙轻咬,微微点了下头。
“好。很好。即使如此,我便也再无留恋,便随了阿姻心愿,以我一死,祭玄苍在天之灵。”男子言罢,竟是无畏向前迈出一步,身子徒然一空,仰面坠了下去。
“殷肆!你疯了吗!”
姻姒双眸一缩,清醒过来后箭一般冲过去想要拉住他,不想墨色衣袖自她指间滑过……
不要。不要。她低低念叨,眼泪又是决堤而下,随即向前跃了小步,随着他一并落下。
花落一瞬,却是无尽芬芳。
耳边是风的轻吟,殷肆看着她随自己跳下来,心中不免百感交集,这般距离的相顾无言,竟是比想象中更加凄凉……
当真痴傻。他恨恨啧了一声,自空中举臂扬袖,自袖笼中飞出的链镖一端重重砸入冰崖半腰之中。男子身体随着链镖的银丝翻转,张开臂膀将姻姒揽在怀中,足尖轻点,稳稳落于一块凸起冰面之上。
“你不是希望我死吗,我这样不是正合了你心意吗?”绝壁陡峭,诏德泉冰谷严寒刺骨,他一只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另只手拉扯着链镖的银丝,支撑两人的重量,故意蛮横嗔怪道,“为何还要跟着我跳下来?”
她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倒是说!”殷肆口气更重,眼中淀着怒气。
“玄苍死了,如果连你也死了的话,我还活着做什么……”她终是开口,声音轻微如蚊哼,一字一句却重重砸在殷肆心头,“你可别忘了,你若是死了,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本是心中荡起欢喜涟漪,又被她一句话堵到胸闷,殷肆想了片刻,沉声又问,“只是因为九转合欢散的缘故?”
她点了下头,狠心道,“……只是因为九转合欢散。”
“骗人。”他冷冷出声,忽觉脖颈间凉意顿生,正是沾上她的眼泪,男子恍惚片刻终是换做柔语,低头在她额前落了一吻,“你……你哭出来便好,你哭得时候,是不会说假话的。玄苍的事情我有责任,但逝者已矣,西参娘娘绝不能如此感情用事。玄苍遭此不测,我亦与你一般难过,你要我,如何向青青交代?而你又可知,方才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会令我更加难过……”
“对不起,我心里乱得很……”她将他抱得更紧,哽咽不已,“玄苍……玄苍对我很重要,重要的人离我而去,就像是生命被人取走一部分……我忽然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阖眼,默默将温度渡给她。
“可是当你说要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你是全部……”姻姒收紧手臂,只恨不能将他烙印在身体里,融进血肉中,“……你是我的全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