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仪道:“妹妹得皇上宠爱,见今又怀着龙胎,再要说这话,旁人可就更没法活了呢。”泠美人便说道:“姐姐今儿又不是没瞧见,我怀了身孕又怎样,皇上也不欢喜,倒似没这回事一般。到了这会儿了,也不说来瞧瞧,只顾守着皇后。好似离开一步,就有鬼吃了她似的!”赵贵仪自取茶盅,吃了一口,方才笑道:“妹妹这话,倒似是和皇上赌气呢?眼下皇后出了这桩事,他心里懊恼,这是尽有的,过上几日就好了。皇上看重子嗣,你不见文淑容与前头梁氏怀胎时,皇上待她们的光景?依着妹妹往日的恩宠,还愁皇上不把你捧到手心儿里?倒是皇后小产,实在是没想到的事。”泠美人颔首道:“坤宁宫里防备森严,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那起宫人从上到下都被皇后辖制的死死的,没人有这样的胆量。只好从三皇子身上下手了,好在黎顺容是个粗心糊涂的人,一应铺排容易得手。只是原本咱们只说让皇后跌这一下子,受些挫伤,好减了她在御前的恩宠,谁曾想她竟怀孕了。这一小产,倒真是意外之喜。”赵贵仪笑了笑,接口道:“她自己懵懵懂懂,怀了孕也不知道,小产能去怪谁?再者说,她前头又拆人亲事,又抢人孩儿,造了这许多的孽,命里也该有此劫。都是报应罢了,怨不着旁人。”说着,又问道:“那些人并关窍,你都打点好了?若是错了一丁点,可就坏了事了。”泠美人道:“早已妥当了的,再没什么破绽了。她身边那个宫女小环,是个手脚麻利之人。只可惜这一遭,只怕没了命了。”赵贵仪便点了点头,说道:“厚待她的家人也就是了。”说着,又冷笑道:“如今宫里是九尾狐狸精出世,将个商纣惑乱的贬子休妻。你瞧着好了,皇后是他心坎儿上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杀几个人来出出气,是不会罢休的。”
这二人只知路上说话,不防草里有人。却言那位程尚仪,是受皇后指派过来的。眼看赵贵仪与泠美人进了屋子,就悄悄走到窗子底下听觑。闻知皇后小产竟是为这二人所害,心中惊诧无比,初春的天气里就出了一身的汗。听了半日,就闻里头告辞之声,忙走到一边躲了,果然片刻功夫,泠美人送着赵贵仪出来了。二人依依惜别,又说了好些话,直送至宫门口,看着赵贵仪上轿去了,泠美人方才回去。
程尚仪得知此事,心里思量了一番,便打发了一个素日里使着的心腹小宫女,名唤梅英的,往坤宁宫与皇后报信儿。谁知这梅英去了半日,回来就说:“坤宁宫里的宫人都被抓起来了,现下里里外外都是御前的人在伺候,皇上又没走,不敢过去。”程尚仪暗道:此事只我一面之词,无凭无据的,那钱氏见又怀着身孕,就告到皇上那儿去,怕也不中用,倒还把事儿给弄拧了。也罢,待这阵儿过去了再说。就将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再言坤宁宫里众妃散去,赢烈又进内室看了萧清婉一回,与她说了许多排解抚慰的话,又严命王旭昌为皇后细加调养。又因怕她伤心,便没将泠美人有喜一事告知。宸妃不放心旁人,亲自端汤奉药,喂水喂粥。萧清婉坐了一会儿,吃了药就想睡了。宸妃替她收拾了,扶她睡下,便向赢烈道:“皇上也自去歇息罢,劳碌了一日了,这儿有臣妾看着就是了。”赢烈看萧清婉睡得安稳,宸妃又是她的亲姊,倒也放心,便点头道:“你也仔细身子,别劳累坏了,凡事就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宸妃一一应了,送了皇帝出去,又走了回来,衣不解带的守在床畔。
赢烈才出了内室,就见钟韶英匆匆走来,手里端了几样物事,便蹙眉问道:“又搜出些什么来了?”钟韶英面现难色,说道:“这是从娘娘身畔服侍的宫女房里找出来的,都是些下流的东西,污人眼目,奴才不敢隐瞒,还请皇上过目。”赢烈心中起了疑窦,就手看去,见钟韶英手里的托盘上呈着些肚兜、香囊、斗方,又有一柄折扇。斗方上写着几首淫词艳曲,折扇上竟还绘着些春宫图,下头的落款竟是皇长子赢纬的名号,观其字迹亦也是赢纬的墨宝。看罢,赢烈气恼不已,便向钟韶英吩咐道:“将那宫女细细的审了,查问明白。若与此事相关,便一并报与朕。若不相关,就做另案处。”钟韶英应诺,赢烈又叮嘱了那起留在坤宁宫服侍的人些话,就起驾回养心殿去了。一宿晚景题过。
却说皇后小产非同一般,瞒不得人,只一日夜的功夫,就传的朝中尽知。那荣亲王一党的,听闻此讯,皆弹冠相庆,拍手称快。还在萧鼎仁跟前,假意慰问,实则语露讥讽。萧鼎仁心生恚怒,却又一时奈何不得,只得左耳进来右耳出,强作没听到一般。萧夫人得知此事,焦心不已,又心疼女儿,在家里对着孟心蕊,娘两个哭了好一阵。众姨娘闻知,都来与她道恼。兰姨娘扛着肚子也来了,仗着有身孕,也不与夫人行礼了,又说了些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冷嘲热讽。萧夫人听着,暗暗怀恨在心,面上且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