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到之处与上回的景象截然不同,如今这个家每个角落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井致,你在楼下等我吧。”我说。
他点点头。
走上楼梯,站在房门口,我轻轻敲了敲门。我妈抬头看我,眼眶发红,“你来了,我都没听到响声。”她说着别过头擦了擦眼角,“进来吧,你外婆有话和你说。”
我走进房间,我妈退出去,带上了门。
“扶我起来。”
我还没走到床边,秦莲就开口了,声音沙哑无力。我将她轻轻扶起,将枕头垫到她后背,才发现她整个人都无比消瘦,再看脸。
即便我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受到了点惊吓。
她的脸已经变形,并且发黑。
我不禁回想起几个月前她那刻薄嫌恶的模样,没想到仅几个月的功夫,病魔竟已将她吞噬成了这样。
看着眼前憔悴虚弱的她,我软了语气,“你想和我说什么?”
“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不……不需要。”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到不需要三个字的时候猛然硬气。
我看着她透着倔强的眸子,突然有些费解,是什么让这个老人在临死前依旧不愿显露自己的软弱。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吧,找我干嘛。”
她颤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替……替他配个姻缘。”说完秦莲难受地闭上了眼睛,虚弱无力地咳嗽着。
“这是谁?”躺在我手中的是一张黑白照片,颜色还泛着黄,可见年代十分久远。难不成秦莲要我配的是一段……阴婚?
房间里陷入沉默,我耳边只有秦莲微弱的呼吸声,正当我欲开口重提时,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说:“我丈夫。”
那么也就是说,是我外公?没想到秦莲让我配的竟真是一段阴婚……
“我不会配……”
秦莲侧过身,打开床头柜,从中捞了一叠照片递给我,“我知道……知道你……看得见,你、你从里面挑。”
我看着手中的一叠照片,男人的照片在最上面,黑白景象中的男人眉眼柔和、眼睛炯炯有神,嘴角微扬,正朝我淡淡地微笑。我想,如果他尚在,或许是个特别慈祥可亲的外公,可即便如此,我心里依旧无法将他和外公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因为他终究只是照片里的人,与我阴阳相隔、素未谋面的人。
秦莲望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可明明她也能看见姻缘,为什么……
我疑惑道:“你不也看得见吗?为什么不自己给他配。”
秦莲别过头去,双唇紧紧抿住,微微发颤。
“我是他妻子!”她咬牙切齿道,而后又忽然松了力道,眼睛轻轻闭上,颤抖着双唇,“可如果当初我听我妈的,没结果不强求,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说着渐渐轻微哽咽起来,“这个臭男人不爱我,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同情,我知道的,可我不甘心啊,这么多年,我死死憋着一口气。现在,罢了,让他在地底下找个喜欢的女人吧。”
我的心里泛起酸楚。
感情里,没结果分了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彼此相爱却无法白头,而第二种便是秦莲这样的情况。我能看出,她爱那个男人,从头到尾,只可惜是单方面得不到回应的感情。
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不爱就是不爱啊,纵使你留了他的骨灰一辈子,他的心也始终不在你身边。
秦莲到死前才释怀掉这份不甘心,而我也似乎理解了她之前所作所为的根源。她为什么那么无法忍受同情的目光,又为什么那么毫无让步地反对女儿的婚姻,都是她被伤怕了,是那份得不到的爱情给她留下的阴影。
那个看起来温和柔情的男人,恰恰也是用这份温柔带给她无底的绝望。她深怕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于是她彻底撇弃温柔的一面,让自己变得强硬又狠心,却换来了一生的孤独。
“你听见了没有?”秦莲朝我抬起手。
“你和我妈说了吗?”我打断道。
“什么?”她不解,而后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忙递纸巾给她,却发现她的手指缝渗出血色。
“我们去医院。”我惊呼,却也紧接着想起,自己来见的就是她口中的最后一面。
秦莲摆摆手,平静地接过纸巾擦了擦,勾起嘴角笑了,“我等会儿就可以解脱了。”
半晌,她说,“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你和我妈说清当年的事了吗?我不希望她到现在还误会你。”
“呵呵”,秦莲弯起眉眼,“你这丫头片子,我说了,让你不要把我当外婆,别对我带上感情,你还是没做到啊。”
这是她第一回对我露出和蔼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