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日子里多带一个师妹,倒也没多大不适应。
当晚,本兮迦拿着一些女孩子衣裳到殿里时。
佛娆那会正抱膝坐在窗前,少女漆黑的长发散下来,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乌溜溜转的美眸里有些疑惑,然后是恍然大悟。
本兮迦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是没想起他是谁。
他把一叠干净的衣裳放到桌上,对她道:“等下我让侍女带你去入浴……”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我是你大师兄。”
她愣了下,然后弯了弯一双美眸,从窗边赤脚跳下来朝他伸出手:“我叫佛娆。”
他盯着面前绵软的小手好一会,微微移开视线道:“我知道。”
早些时候他就从佛尊凰惹那里知道了。
*
佛娆是个很好动的人,却也是难得和他相处和睦的人。
平日就算本兮迦闷声不响,她也能在他忙事的时候一嘴一个师兄喋喋不休个不停。
那个时候,本兮迦是无奈的。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佛娆是他唯一有过疼爱情绪的人,小到教她念书习字,大到给她置办衣裳饰物,她的吃穿用度每一样都是由他亲力亲为。
可以说,年仅十五岁的佛娆是他一手照顾长大的小师妹。
不知道是谁说过,如果你一直不懂得情爱这玩意,那你永远都会不悲不喜,却安然幸运。
可他懂了。
那人世间所说的情爱。
很久以前本兮迦就知道,佛娆喜欢一个人,以往他半夜到她殿里给她盖好被子时,偶尔也能听到她在睡梦里辗转反侧地呢喃着一个名字。
“……桃烩。”
——天界的令狐涛上神,又名桃烩。
佛娆还是少女的时候,曾这样问过当时靠在窗边看书的他。
“师兄你喜欢一个人的话,你会怎么样?”
他掩去眸子里的闪烁,语声平稳道:“杜绝掉所有对我不利的事,再好好跟那人相处。”
他把这句话贯彻了到底。
所以她在这西极,从来没有一次和令狐涛撞上面。
他和佛尊凰惹一起长大,也是他的大弟子,那人自然是发现了这一异样,当时他并没有惊讶,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佛经,轻声道:“情爱是什么,本兮迦你确定这世上有这东西。”
略微嘲讽的语气,充满了他的不屑。
本兮迦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他确定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如同眼前这人,只怕他从未察觉过他的情,而记忆中那个总着一袭红色霓裳的少女也早已离开了西极。
独独剩下了还未懂得自己心思的他。
茫然,生气。
他始终记得,许多年前佛瓶完全碎裂,这人得知少女离开西极时的无措。
在那之后,他再未见过那样的他。
佛尊凰惹后来对他说:“本兮迦,你的感情每一步都在算计,算计她,算计你自己。”
事实证明,他的算计成功了。
后来,他和佛娆在一起了,他爱慕的少女为他有了孩子,他有了一个有她血脉的孩子……可他却连狂喜这种情绪都来不及有,就悉数变成了灰暗。
——这个孩子是来不得的。
她这些日子时常会昏迷很久,直到黄昏西下才醒过来,精神也越来越不好。
早年佛娆曾分裂了一半元神在下界,天界御医在看过后,摇头道,若是她生出那个孩子,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因为元神不稳而死。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佛尊凰惹在和他商量过后,终说了这个孩子留不得。
当时他有一瞬间哑口无言,脑海里都是昨晚她躺在他怀里,弯着美眸喋喋不休道:“我想生个儿子,我可以帮他娶妻照顾孙子。”
他的嗓子里发出了懒洋洋的笑声,放下手里的佛经帮她掖了掖被子:“我觉得你可以生个女儿,帮她买漂亮的衣裳梳小辫子,然后和我看着她出嫁。”
“咦,是嘛……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婿?”
“对她好的就行。”
……
喉咙极轻的滚动了下,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嗯了声。
他能预料到,她一定很失望。
但他在此后也仍然没有为当年的决定后悔。
*
当她被强行灌下汤药,寝殿的地上流着刺眼妖艳的鲜血时,她显然懵了,一双美眸里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
依稀间,本兮迦能听到她喉间强忍着的哽咽。
可她却没有掉眼泪。
地上还有打翻的残汁,西极侍女们已经陆续退了出去。
大殿里仿佛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强撑着昏沉的脑袋盯着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但她没能说出来。
天界御医很快就来处理了接下来的事。
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微微垂眸,片刻后只道:“我先走了。”
天界御医愣了下,很快又点点头。
他转身,正好看到佛尊凰惹,他看了看昏迷的佛娆和殿里触目惊心的血迹,沉吟了会道:“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