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时间,华东阳便起身告辞。舒娥命丁香送了出去,顺手拈起一块玫瑰红豆糕,心里暗暗思索。
忽然听见走廊上“咕咕”两声,舒娥“啊”了一声,忙忙走了出去。却看见丁香已经送走华太医,走了进来。舒娥不由得连连跺脚,一面赶着把鸽笼摘了下来。
丁香见舒娥着急的样子,心里又好笑又好奇,忙赶上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唉,我还说让华医官看看鸽子好全了没有,谁知竟忘了。”舒娥举起鸽笼,只见这鸽子精神健旺,一跳一跃都显得神气十足,只是连日被关在笼子里,显得很是着急。“前两日我看它似乎就已经好了,也没再喂药,想等华医官来了看看再说,谁知他来去匆匆,我竟忘了说。”舒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伸进笼子里,逗着鸽子。
“华医官走得甚是匆忙,只怕也追不上了。”丁香微微一笑,垂下头去小声说道。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送华医官走到庆寿宫门前、紫宸殿后面,华医官对着自己一揖,说着“多谢姑娘相送”的样子,眉目间英挺俊俏,眼中更是流露着绵绵不尽的深意。丁香红着脸,也不知在想什么,随手拉一拉舒娥的衣袖,“那你说怎么办?”
舒娥举着鸟笼,看鸽子双目如红豆般晶亮可爱,料想已经无碍,便笑着说道:“既然它急着要走,就让它去吧。它的家人等着它,恐怕也很心焦呢。”
“家人?他……已经有了家人……你怎么知道?”丁香惊奇地问道,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自然知道,还亲眼见过呢。”舒娥一边把笼子放在栏杆上,一边打开笼子。
“你……你是在哪里见到?”丁香只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片刻前内心还是满溢着羞涩甜蜜,此刻却如同听到了霹雳一般。是啊,他年轻有为,想必,早已有了……
鸽子被圈了好几天,忽然得到自由,还像不相信似的,不肯出去,等看到笼子并不关上,忙扑着翅膀飞走了。振起两片羽毛,从天上飞落下来。舒娥望着鸽子飞远,回过头笑着对丁香说道:“上次我在路上见到它时,它已经病得飞不动了。那些鸽子甚有义气,我走过去捉这只鸽子时,它们都不愿离去。”
“原来你说的是……是鸽子。”丁香像是从梦中醒了一般,兀自带着犹疑地笑着说道。
“那我还能说什么。”舒娥随口说道,也并不放在心上。
众人用过晚饭,华芙拿着礼服过来。舒娥进到里间一试,长短大小无不合身,只是衣衫裙裾上累累重重的绣花,让舒娥极不适应。只见石青色的锦缎上,用银色丝线绣着一只只雉【注1】形图案,领边及袖口都是鸦青色滚边,接头续尾绣着如意纹,对襟广袖,便是翟衣了。
《诗经?鄘风》里言道: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便是说得身着翟衣的盛装女子。
此外旁边一个海棠花式的清漆大盘子里,还摆着五树花钗,五对钿钗,以示五品身份。还有青色敝膝,青色束腰大带,青色袜子,舒娥一时看不了这许多,只是不忍心拂逆了华芙的一番准备,只得点头称赞。然后将衣服脱下,交给华芙叠起,又命华芙收好。
在华芙叠衣服的功夫,众人都已经退了出去。舒娥见无人,便走近身去,小声问道:“手指上的伤不要紧吗?”
华芙微微一愣,左手的食指不经意间微一蜷曲,手中的活儿略微一缓,却不停下,“都是我自己粗手笨脚,倒让夫人担心。已经不要紧了。”语气和缓一如往常,若不是舒娥眼见华芙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听到这样平顺的语气,倒要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华芙叠好了衣服,放在盘子里,双手托着略一屈膝,说道:“夫人好生休息。”便转身走了出去。
舒娥看见华芙快要走到门口,脑子里只是反复想着丁香那句“丢魂少魄”的话,也不深加思索,只是凭着只觉,鬼使神差地说道:“今日的玫瑰红豆糕和蜂蜜如意糕甚是可口。”
华芙的脚步终于还是停下。舒娥看见她的肩背甚是瘦削,比起当日初见,似乎更为清减,心里忽然责怪自己多嘴,却又急盼着想听听华芙到底会说什么话。
【注1】雉:野鸡,宋代承袭唐代恢复传统旧制,命妇服制基本上和唐代相同,,最隆重的袆衣,服制与前代相同,依然是深青质,织成五彩翟纹,以朱色罗縠缘袖、边,蔽膝色随裳,大带色随衣,外侧加滚边,上用朱锦,下用绿锦滚之带结用素组,革带用青色,系以白玉双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