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孝志,尤其是经历了早上的一幕之后。
看着他们惊恐的样子,莫清城心头一软,只好放弃,刚要起身,却隐隐的听到底下传来一句叽里呱啦的日语,别的她听不懂,唯有两个字听得真真切切。“莫桑!”
莫桑?难道说的是自己?
她还想再听,胳膊已经被身后那两个日本女人温柔的拖拽开去。
回到房间,她总不能释怀,池田孝志又在打自己什么主意?
於连和的莫名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既定的行程早已经到了归期,她又迟迟的没消息,池田孝志没收了她的一切通讯设施,付洪凯那边会不会担心?
外边的天色渐渐暗淡,一点点黑了下来,用晚餐的时候,就再没见到池田。
他一定是已经离开了,如果还在竹屋,是一定会出现在餐桌上的,他这个人最讲究的,就是一日三餐。或许大佬们无欲无求,达到那样的境界,成天跟生死打交道,更是要每天吃好喝好,做鬼的时候也满足啊。
莫清城恶毒的想,她叉起一片生鱼片,沾了酱汁塞进口中,不禁吐了吐舌头,为自己刚刚怨毒的念头。
入夜,趁佣人都睡了,莫清城轻手轻脚的往大厅走去,竹屋本来是24小时昼夜无休息的,但因着莫清城住进来,又有早睡的习惯,池田孝志还是蛮迁就她,也特别允许了大厅的人不用轮班,到晚上准点睡觉就好。
她轻轻推开-房门,幽长的走廊里,挂在墙壁上的灯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她沿着走廊的墙壁,摒神静气,光着脚丫一点点挪动,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大厅里更是黑乎乎的,连壁灯都没有点亮,什么都看不清,借由外边的皓月,大厅里的流水还看得到。她蹲下身,怕脚上被东西绊倒,吵醒睡着的佣人,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前爬行。
按照白天的记忆,来到被植物的绿叶层层遮盖的角落,莫清城小心翼翼趴在角落的地面上,揭开叶子,底下什么都看不见,是比上边更一望无尽的黑暗。
她心头一紧,浑身哆嗦了一下,对于黑暗和未知,人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一颗心已经在这一刻“砰砰”的加速起来。
还要下去吗?她问自己,心中在打鼓,手心脚心已经不知不觉的渗出一层层汗滴滴的黏液。
不下去吗?又不甘心,白天无意中听到的那两个字,始终在自己的耳边回响。
更何况,无缘无故的将她留在这里,又口是心非的好吃好喝招待她,她只觉得心虚,一心想要赶快逃离,要么就是弄清楚真相!
想着,莫清城狠了狠心,试探着伸出一条腿去,脚下一阵冰凉,钢筋搭成的台阶硌着脚心,悬着的心落了地。
她更加小心的攀着台阶,一点点下到地下,大概又十个阶,下方的左手边是一扇玻璃拉门,并没有上锁,从外表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妥,就好像是竹屋贮藏杂物的地方。
她拉开一扇玻璃门,走进去,不像外边那样黑暗,越往里走,荧荧的灯火越发闪亮,渐渐的,眼睛已经能够适应这里昏暗的灯光了。
往里走去,这里虽然是地下室,但却闻不到一丝潮湿发霉的气味,两边的墙壁打磨圆滑,触手生温,零零散散的挂着几幅画像,看上去还蛮有品味。
长长的走廊对面,墙壁被打得凹陷进去了一小块,腾出的空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红酒,洋酒,三面墙壁上,通顶的摆设,很气派。
也许是想多了,这里可能只是池田孝志的酒窖吧。莫清城舒了口气,在原地休息片刻,又转身想要往回走。
突然,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似乎又伴随着痛苦的低吟,苍老而又诡异,在幽幽的灯光照耀下,长长的地下回廊显得异常瘆人!
莫清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拔腿想逃,跑了几步,心口上下剧烈起伏着,脑中却乍然冷静了下来。
鬼神那一套,她向来是不信的,那一声叹息一定是人发出来的。好奇心被勾起,能够被池田囚禁在这里,或许跟白天她偶尔听到的“莫桑”有关系?
一步步往里,借着幽幽的微光,里边的情形逐渐清晰的显现出来。一张座椅居中摆放,椅子上的人手脚全都被麻绳一层一层的绑住,没有用铁链,看来,池田并不担心他会逃走。
越是走近,心“砰砰”的跳的越快,莫清城顿了顿,深吸口气,缓缓来到那人跟前。
坐在椅子上的人似乎是听到了跟前的动静,蓦地抬头,那张脸,那双眼,莫清城顿时呆立在那里。
“爸?”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清城终于颤抖着喊出这一句,声音却像是变了味,都不像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的。
坐在椅子上,头发花白的人正是她的爸爸,莫少言!
怎么会?他不是在A市的监狱服刑?於致远被杀之后,父亲的刑期并没有终止,仍旧被羁押在监狱里,日复一日!
她不孝啊,自从於致远给她吞下那颗药丸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见过爸爸了!可是,眼前的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父亲会不声不响的出了狱?还被带来了这里?
听闻莫清城的呼唤,莫少言整个人也是一颤,抬了抬微肿的眼皮,吃力的望着莫清城。周围的光线不足,莫清城的脸一名一灭,隐藏在灯光造成的暗影中,莫少言仔细分辨,很快认出了她。
久别重逢,本以为应该是激动的,最起码是该流泪的,该高兴的。可是莫少言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微笑,反而是满满的震惊,和极大的恐惧。
“清城?丫头啊,快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莫少言忙急速说着,声音一再压低,唯恐被人发现。
他的手脚都被绑住,只是一个劲儿的趁着脖子朝外努嘴。
看到莫少言这个样子,莫清城哪肯就这么轻易离开,她忙蹲在地上,急急的想要为莫少言解开困在他手脚上的绳子。
“咝!”指尖一痛,莫清城下意识的收回手,放到口中嘬着。绳索粗糙的表面将她保养得意的指尖割出了一道血口。
莫少言看着,却是着急的动了动身子,又说道:“快出去,别让他们发现你啊!”
“不行,我怎么呢个把您丢下?”莫清城坚定的说道,在这里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没有激动,却只有浑身的惊恐,池田究竟在做什么?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光自己被带过来,父亲竟然也被囚禁在这?
她无法想象,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压在身上,正在一点点收紧,而大网中央是美味的诱饵,将她迷惑,让她停留,却无法逃离!
一定要把父亲带出去!一定要离开这里!
莫清城手上的动作加快,麻绳上细微的刺将她的指节一点点划破,揪心疼痛。都说十指连心,这会儿她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可是时间紧迫,也顾不上那么多,只知道要加快,再加快,在他们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尽快逃开!
麻绳的节点一松,原本捆绑在莫少言手腕上的绳索脱落到地上,他甩了甩手,活动了一下早已酸涩的手腕,又俯下身子迅速将脚踝上的绳索解开,拉着莫清城向外奔去。“快走!”
父女俩一前一后,转过长长的石头廊壁,来到玻璃拉门前,又大手攀上钢筋铸造的台阶,一步步朝上边爬去。
大厅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仍然没有人在,外头的月光皎洁,愈发明亮,从方向上来看,已经进入凌晨,这个时间正是人一宿当中睡得最实的时候。
莫清城心中窃喜,这样的机会难得,没有佣人在大厅,没有小弟在外边,也没有池田孝志!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了,这样的机会,不赶紧逃跑,还等什么?
她回手抓住父亲有些干燥的手,拽着他往门口一步步挪动。小心翼翼的扭开反锁的钮,又一点点轻轻推开玻璃门。
心脏跳得像是在擂鼓,“砰砰”的不停敲击着胸腔,莫清城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心跳声震聋,心脏时刻都有从腔子里跃出来的风险。
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终于将门推开了个缝隙,两个人忙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钻出去,又不管不顾的,敞开了在竹屋外的小道上飞速奔跑。
身后三楼的露台上,两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正站在那里向下看,在周围的茫茫夜色中,这两个身影悄无声息的隐匿在其中,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其中一人凑上前一步,问到:“补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哼!”池田孝志冷哼,嘴角向上咧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成竹在胸的样子。“看着吧,她会回来求我的。”
没头没脑的,不知道跑了多久,莫少言和莫清城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莫清城这会儿才觉得脚底板生疼,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开了一个口子,她抬脚,沙砾碎石,都已经镶嵌在她柔嫩的肌肤中,脚掌中心,晶莹的玻璃碎片正扎在那里,小小一片,却划伤了一个大口子,殷殷的向外渗血。
莫少言心疼的看着莫清城的脚,用手将他脚心的玻璃碎片拔出来,又拂去上边的泥土沙砾,蹲下身来将她背在背上。
“孩子,你受苦了!”他说,语气唯有哽咽。
莫清城安心的伏在莫少言的背上,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父亲经常将她背在背上,要么就是让她骑在自己的脖颈上,母亲在一边看着她们,有时会不屑的撇嘴,心情好的时候到也跟他们一起开怀大笑,或者是一边击掌,一边为他们打节奏。
这会儿她有些心酸,母亲不在了,以那样一种方式跟於致远同归于尽,当年母亲脸上的不屑和冷淡,或许她真的明白了。
父亲也一点点老去,他的肩膀没有从前那样宽厚,她长大了,变重了,父亲背着她往前狂奔,显然一惊很吃力了。
她一双手臂在父亲的脖颈上紧了紧,轻轻贴在他的肩上,心疼的闭上眼。如果可以,她一定不要选择这样的人生,她要回到小时候,跟父亲幸福微笑,无忧无虑生活的时候。
可是,她的命运何尝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呢?自从父亲入狱的种种,者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她想要及早醒来,却仍然在噩梦中。
原以为已经远离,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无奈A市的各位野心家总是不满意,要争相利用她,先是安阳,这会儿又是池田!
或许老天让她拥有治疗异能,让她带着记忆重生,就是为了让她经历磨难?内心强大?她不知道,只是觉得可笑。
突然,莫少言脚下一沉,整个人的身体趔趄了一下。莫清城忙从他的身上跳下来,担忧的扶住他的肩。“爸,没事吧?”
莫少言直了直身子。“没事,”他虚弱的笑,“人老了,不中用了。”
莫清城抬头,没头没脑的瞎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进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花田,周围种满了一人高的向日葵,莫清城仔细的向周围打量,见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忙拍了拍父亲肩,“歇会儿吧。”
莫少言点了点头,大口喘着粗气,体力确实已经不如从前了,运动一会儿,肺就像要炸了似的。
“爸,你怎么被抓来的?又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莫清城忙问,心头实在有太多的问号,难以解答。
莫少言担忧的看着女儿,她的脸脏兮兮的,一头混乱。
莫少言有些心疼,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灰尘,“孩子……你受苦了!”他喃喃,眼神又移向莫清城平坦的小腹,轻轻的叹了口气。
莫清城心中一紧,父亲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看样子,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怀了於浩南的孩子,或者……他也知道了,自己是母亲和於致远的产物?那这个孩子不是亲兄妹留下的恶果?
父亲的眼神复杂,脸色灰暗,撅了撅唇想要说什么。
莫清城只那样默默的看着他,他会不会要她做掉这个孩子?
无论从哪方面讲,把孩子做掉,都是有利的。她不用跟於浩南纠缠不清,不用做单亲妈妈……
似乎想了很久,莫少言终于开口,“清清,我们逃离了,就去把孩子做掉吧。”
果然,果然父亲提出这个要求!
喉间一片干涩,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捏了一下,她听到自己讷讷的声音木然的回答:“哦,”心中一片死灰。
两个月的短暂相处,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留下他,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不健康,会不会不好,於浩南已经死了,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
父亲的一番话终于帮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可是为什么?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寒意阵阵向外冒?
为什么她好像突然间被掏空,头脑不能思考?
为什么她突然失去了逃跑的***,觉得好累,只想停下来,听天由命?
莫少言嗫嚅着,像是还要说点什么,突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车子的发动机声,车头极亮的两束大灯朝这边照过来,穿过层层的向日葵花杆,打在莫清城和莫少言身上。
“快!”莫少言轻声呼喊,随后,大手已经向上一挥,揽着莫清城的肩卧倒在地。
地下的枯草和花叶发出“扑簌簌”的声响,莫清城只觉得心跳加速,脸上一阵紧似一阵的发热,浑身涔涔的向外冒着冷汗。
这盛夏的夜里,黏腻着令人难受。
身后的车子很快呼啸着开过,看样子应该是路人经过,并不是池田孝志的人!
莫少言抬头抹了一把汗,拉着莫清城没命的向外逃去。
一言不发,只是拼命狂奔,莫清城能感觉到,呼呼的风从耳边吹过,偶尔有向日葵的叶子,锋利的打在脸上,划出一条条细微的小口。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远方已经隐隐的能够听到海水的声音,她只觉得腿像不是自己的,完全感觉不到,只是机械的重复奔跑的动作。
“不行了,我,我跑不动了!”终于,莫清城承受不住,停了下来,一双脚底板已经被磨得失去知觉,纵横交错的血道,看上去触目惊心。
“好,那就休息一会儿吧。”莫少言也是气喘吁吁,头发微微的散乱在头皮上,两鬓透出些许白发,在莫清城边上,席地而坐。
玩命狂奔,突然停下来,高度紧绷的神经也骤然放松下来,阵阵困意便开始袭上脑顶,两个人寻了边上一处废旧工地,几根水泥管子成堆的立在那里。
莫少言抬了抬手,“进去,躲在里边睡一会儿吧。”
他的体力透支的太严重,只觉得眼皮沉得很,多年的监狱生涯,已经将他囚禁习惯,玩命狂奔这回事,严重支出了莫少言的体力和精神,钻进水泥管没一会儿,幽幽的鼾声便传了出来。
他真是太累了!
莫清城心痛的看着莫少言,抬手将他的头发捋顺,默默的盯着父亲皱纹横生的脸。
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还不到十分钟,身后突然间警铃大作,日本警署的车子一辆辆呼啸着向这边驶过。
远处的海港上,人们听到警铃,迅速纷纷散去,莫少言也是被这声音惊得一个骨碌,从水泥管中翻身坐起,头上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冷汗。
“走!”他也是不明所以,两个不懂日语的人,身上没有钱,没有证明身份的证件,除了池田孝志,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他们,跑也是死路一条!
跌跌撞撞,莫清城突地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绝望。
腿根本跑不过四个轮子,很快,他们就已经被日本警卫署的车子呼啸着将他们逼停,围在他们身边。
从车上下来许多警察,迅速将莫少言和莫清城控制住。
两个领导样子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对下属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做了个手势,下边的警员立即押着莫清城和莫少言上了警车。
莫清城的胳膊被两名警察毫不留情的抓着,她心中已经有些绝望。
逃离的路途并不顺利,日本虽然地方不大,但光靠一双腿想要跑出去,那也是做梦!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汤米还在不在她们下榻的酒店,现在想要去找汤米,恐怕更没戏了!
莫少言已经被另外两名警察拖拉着,往另一辆车上塞。
突然,闪亮的轿车车队从身后驶来,迅速逼近警方的车辆,成一个椭圆形将这些人团团围住,为首的那辆车上下来的,正是池田孝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