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历二百二十四年,冬,十一月初七,大雪已下了两天两夜,还没有要停的迹象,甚至一点都没有变小,还像初五那天刚下时一样鹅毛般纷扬飘洒,帝都上下,从低矮民居到高墙大户,皆披一层素静银装,极是好看。
这样的一场雪,冷是冷了些,出门也不方便,但只要关起门来,把火炉生得旺旺的,剥几个香甜的烤板栗,桌上放一瓶开得正好,娇艳如少女樱唇的腊梅,满室里又暖又香,还带着板栗的甜,那样的舒服惬意,直让人忍不住想打个小盹。
宜妃现在就有点犯困,很想小睡片刻,可是心里惦记的事还没有着落,不得不打起精神等待。她拿起茶碗来轻啜了一口,玉荷茶有点冷了,清香也变得涩口,懒得说话,一个眼色丢过去,琴韵就接过茶碗,低头退了出去,她懒懒地偎在美人榻上,手在小腹上轻轻慢慢地抚了两圈,有孕快七个月了,她不但身材臃肿了很多,手也有些浮肿,从前出了名美丽的纤纤柔胰现在自己都不想看,更别想入锦阳帝那双阅美无数,挑剔惯了的眼。
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委屈翻上来,这世道,做女人难,做皇帝的女人更难,做皇帝宠爱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都说母凭子贵,要想稳固地位,圣眷常在,总得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的,一儿自是上选,但若命中无子,半女也聊胜于无。
因此,身为帝妃,怀孕应该是大喜事。几个月前,当她从太医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时,也的确喜不自胜了好几天,锦阳帝所赐的丰厚赏额也让她赚足了面子。可是,怀胎十月啊,多么漫长的时间,这十个月里会有多少不适多少变数多少烦恼,在当时她没想到,而现在,则是每天都要面对的。尤其是最近,身子日益沉重,脸和手也有些肿,每次面对镜子就不由得心烦,而锦阳帝虽说天天都来看她,但每次来都只是略坐便走,连一杯茶也不肯喝完,话也说得越来越敷衍,她心知是谁勾了他的魂去,但知道又如何,她现在这副样子,拿什么去和人家芙蓉面杨柳腰的新人争?
“唉。”宜妃轻叹了一声,又往软枕上靠了靠,现在想这些也无用,还是专心养胎罢,若天可怜见,能赐她一子,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起码不用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算计那一点点的圣着恩宠。只是不知那一边……
“娘娘,娘娘!”琴韵端来热茶,她正要伸手去拿,一个人就急急喊着,一头冲了进来,裹进的寒风还夹着几片雪花,让她生生打了个冷战。琴韵忙上前两步,低声叱喝,“说过多少遍了,这咋乎冒失的劲儿就是不改,若是惊着冻着娘娘,你当得起吗?”
小丫头锦儿本就冻得厉害,挨了骂,越发缩头缩脑可怜兮兮,双手绞着衣角不停颤抖。宜妃阻了琴韵下一波训斥,温言问道,“那边怎么样了?这都一天一夜了,还没生吗?”
“回,回娘娘,宁妃娘娘还没生呢。”锦儿怯怯微抬了眼看她的脸色,“我一直在明华苑左边小角门那里守着,看到王太医刘太医和吴太医他们都出来了,听他们说话,好像是宁妃娘娘痛得厉害,胡乱发脾气,把几个太医和老嬷嬷们都赶了出来,就只留了她贴身的赵嬷嬷和丫鬟静思伺候她生产。”
“什么?”宜妃蹙了秀眉,眼里尽是疑惑,“那贱人作死吗?哪里有生产时不要太医和稳婆在侧的。那几个太医也糊涂,让他们走,他们就真的敢走了。”
“他们哪里敢走呀,都在明华苑门口候着呢。听他们悄声抱怨,宁妃娘娘折腾了一天一夜都不能顺产,痛得大发脾气,骂他们根本没医术,都是江湖骗子,命赵嬷嬷和静思把他们统统打了出去。我看到赵太医的帽子都是歪的,王太医的衣襟湿了一大片,大概是被泼了茶水,他们被赶出来,又不敢走,都站在门口守着。我觉得有点怪,就回来告诉娘娘。”
“怪吗?”宜妃低声自语,眉头越发蹙紧了。难产本就凶险万分,可以说半条命已经进了鬼门关,这当口居然还把御医和稳婆都赶走,这事不但怪,简直就是疯。
可是,这真是宁妃做的事吗?秋月明那个女人,自己和她斗了这几年,处处落于下风。虽然想起她就恨得牙痒心慌,私下里骂了几百几千声贱人,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的聪明灵慧,做事滴水不漏。这次若不是她父兄触怒龙颜,牵累了她,又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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