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会的话……你现在可否不避着朕?”又是询问的口气,皇帝说着也是无奈,哑一笑道,“朕当真只是……想对你好罢了。”
所以不要避着,他并不知自己这一世能活多久、会不会像上一世一般英年早逝。如是生死不由己,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弥补。
苏妤一时神色难辨。近来她有些很奇怪的感觉,比如……她性子好的时候,皇帝会比她性子更好;现在更是……她反应反常,皇帝比她更反常。
哪个皇帝好端端地会问嫔妃如若自己死了怎么办?他明明刚即位不久…….
是以辉晟殿里的交谈说不上不欢而散也实在谈不上愉快,苏妤闷闷地回到自己宫中,过了半个时辰折枝才回来,屏退了旁人便有些焦急道:“娘娘这是又怎么了?陛下方才跟奴婢说了……说娘娘您……”
她犹疑不定地望着苏妤,苏妤微凛笑道:“跟你说了?他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大约是……想让奴婢劝劝娘娘吧。”折枝咬了咬唇畔,低低道,“奴婢看陛下的样子……当真是忧心得很。”
苏妤不语,俄而一叹:“随意吧,你也别劝。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动那争宠的心思——如今我动了心思,父亲也动了心思;可我输得起,苏家输不起。”
回绝得干干脆脆,折枝只好应了声“诺”,躬身退下.
元月末,家人子采择日渐临近。大燕朝采选三年一次,这次是建阳年间的头一次,也就是贺兰子珩头一回选妃。
名册与画像呈进成舒殿的时候,皇帝正闷头看着禁军都尉府的密报,徐幽连禀了两次“陛下,新家人子的名册呈过来”了,皇帝才回了他一句“搁着吧”。
眼见皇帝暂且没有去看的意思,徐幽挥手命尚仪局的人退下。皇帝犹自看着那密报思忖着,须臾,提笔圈了几个名字,又在下批道“速调回锦都”。搁下笔,皇帝把那密报交还给来呈折子那人,无意中抬眼一看,不禁笑了:“苏澈?倒没注意你在。”
苏澈一阵腹诽,从入殿时就觉出皇帝心不在焉,好在看着那密报,神情也逐渐严肃起来,他便也未说什么。
合着自己在旁候了这么半天,皇帝刚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
苏澈肃然一揖:“是。”便准备行礼退下,皇帝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徐幽说了什么,瞥了眼一旁的小案上厚厚的一摞册子及成箱的画卷蹙了眉头:“那是什么?”
“是今届家人子的名册和画像。”徐幽恭敬回道。皇帝面色一沉,伸手取了面前的一本奏折,却仍没有看那些东西的意思,随口便道了一声:“去礼部回个话,不选了。”
……啊?
满殿的宫人生生一惊,连走到殿门口差一步就出了门的苏澈都愣住。徐幽滞了一滞:“陛下……您……”
皇帝略一思忖,淡淡道:“大敌当前,哪有心思选妃。”
这借口找的……
徐幽简直想瞪皇帝一眼。任谁也知道靳倾此番动兵虽是战事难免,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大约费不了太多工夫就能弭平战乱。
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徐幽覆下眼皮平静地禀了一句:“陛下,那待得战胜,您也还得选……您是不是为了……”目光扫到不远处的苏澈时,徐幽话语顿住,压了压音只道,“为了那位……”
听上去荒谬,一时却想不到旁的理由了。但见皇帝一喟,不语.
苏澈回过神,继续提步向外走去。徐幽这才劝道:“陛下,您就算心里装着婕妤娘娘,这规矩也破不得。往后不选也就罢了,头一次就不选,您这不是等着朝臣纠劾么……再者……”徐幽语中一停,又道,“您也知道后宫里最容不得婕妤娘娘的是谁,嫔妃少,您顾着那两家的面子就总也少不得去看看两位夫人;嫔妃多了,您不看也就不看了吧……”
贺兰子珩自是听得出徐幽是苦心劝他,也明白说不选就不选了委实不合适——若是过了这次,下次总还有个“后宫充盈”的说头,如今却连这四个字也说不通。
近来他待苏妤好本就惹出了不少事,此番莫说是他确是为了她不想选妃——即便不是,也难保有心之人不会栽赃到她身上、有意惹出什么议论来。
顾及朝堂也好、顾及苏家也罢,哪怕只是顾及苏妤,现在也不能冒出半点“专宠”的苗头。
历朝历代,热衷于“清君侧”的忠臣总是不少的。
细细思量着,皇帝忽有一笑,闲闲说道:“选便选吧,交给娴妃去办,旁人不必插手了。”淡扫了那些个名册一眼,续道,“佳瑜夫人前阵子操办新年宫宴劳累得很,让她好生歇着;章悦夫人……”皇帝轻笑,“让她操办阿妤的册封礼去。”
他就不信安排陆润仪到绮黎宫的本意叶景秋不知情。既然她觉得陆润仪出了什么事苏妤头一个脱不了罪,那苏妤的册封礼有什么不妥,自也是她叶景秋的错处。
叶景秋不傻,自会明白皇帝的意思。
徐幽会意一揖应下,皇帝想了想又道:“去叫苏澈回来,朕有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