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儿点点头。
楚留香放下粥碗,看着床上依偎在一起的母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目光闪动。
他脱下外衫和鞋子,也上床将宋甜儿和小渊若抱在了怀中。
宋甜儿瞧了他一眼,却没有动弹——她一动,说不得就会惊醒浅眠的小渊若。楚留香笑笑,躺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他们两人都睡了,宋甜儿不免也开始觉得困,她一路从海上赶来京中,身体上的疲倦无可避免。她慢慢合上眼睛,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天渐渐亮了,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四起,早起的丫鬟悄无声息的进屋,收走了粥碗、布上新茶。李红袖在门外遇见她,就悄声问:“小渊怎么样了?”
丫鬟摇头,表示不知,可是又满脸的古怪神情。
李红袖觉得奇怪,静静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朝内一望,登时怔住了——
为了方便看护孩子,帐幔是拉起来的,华贵的四柱床上是堆叠的锦被,楚留香神情放松,眉宇舒展,静静睡着,他的臂弯中躺着两个人:酣睡的小渊若,和神情静谧、双目阖起的宋甜儿。
这才是一家人吧。那么温暖和安恬。
她手一松,下意识关上了门,仿佛思维断了线似的,她怔怔在门外站了许久、许久。
最先醒的居然是小渊若,这几天他着实睡得够了。
而他一动,楚留香和宋甜儿自然惊醒,这两人一睁开眼,就瞧见了对方的面庞,不知怎的,一齐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小渊若躺在他们中间,拍着手笑嘻嘻的说:“第一次和爹娘一起睡,感觉好高兴啊。”
楚留香笑一笑,瞟了宋甜儿一眼。
宋甜儿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吗:我们一家人,本可以天天都在一起睡觉、一起起床的。
宋甜儿挪开目光,温声问渊若:“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渊若乖乖答:“不晕了,就是有点饿。”
宋甜儿打算起床,渊若突然拉住了她。
小小的手,因为生病,更加无力。可是这样的手,岂不是比世上所有的挽留都更加有力得多。
“娘,你不是要走了吧?”
宋甜儿不知如何回答。
童声那么稚气:“你走也没关系,不过能不能和爹一样,晚上经常回来。”
宋甜儿微微一笑:“好,以后我教你习武。”
楚留香笑笑——宋甜儿,当初你把我们的孩子交给我抚养,这个决定真的做错了。
几天后,渊若的病情痊愈,楚留香送宋甜儿离开。
他故意在笑:“你的道心,如今还有几分?”颇有几分挑衅的。
宋甜儿摇摇头,她依旧很诚实:“我不知道。“
楚留香挑眉:“那怎么办?”
宋甜儿说:“三年前我已和魔教教主约定了日子,待他处理好教务,便在紫金山上决战——他是个好热闹的人,想挑一个繁华地段作决战之所。”
楚留香脸色大变。
宋甜儿看一眼渐渐昏暗的苍穹,又是黄昏了:“下月十五,便是决战之期。到时候我会带着梦远进京,或许还要劳你照看。”
楚留香厉声道:“你可知魔教教主的来历?”
宋甜儿看着他。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说:“他是昔年江湖人称‘碧落赋中人’之日后娘娘的弟子,据传身负绝学,兼具雷鞭老人之威势、烟雨花双霜之暗器、闪电卓三娘之轻功、风梭风九幽的摄魂术……”
宋甜儿说:“你是在为魔教做宣传么?”
楚留香肃然道:“这个敌人,极其危险。”
宋甜儿不语。
楚留香问:“你一定去么?”
宋甜儿说:“不得不去。或许这一战过后,我能求得自己的道心。”
楚留香凄凉地一笑:“是。此后便自闭海上,再不踏足江湖,将我和小渊当做陌生人罢?”
宋甜儿悠悠说:“也或许,我从此放下心中执念,不再追求悖逆本性的天道,不再妄图成为‘神’,而是安守本分地做一个人。”
“人如果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最后总现不得不认命的。”
这样的话语,岂不是给了楚留香最大的希望?
他神情复杂,半晌说:“不。”
宋甜儿奇道:“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若这样的决定,要你冒着生命危险的话,我宁可一辈子就这样。”
宋甜儿神情震动。
如果得到你,代价是你的生死决战,那我情愿你平安!
他用情竟如此之深。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又是别离。
亭外有人高歌:“人寿百年,镜花水月,红尘繁华,瞬即变迁,缠绵难久远;纵使高处不胜寒,也应胜人间!”
这歌暗合了两人的心事,因此他们不觉都听住了。
楚留香说:“甜儿,我和你提起过我母亲么?”
宋甜儿摇头:“没有。”
楚留香叹口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彼此都过得太匆促了。”他仿佛无限遗憾似的,半晌才接着说,“她曾作过一歌,言辞虽简,意蕴却深。”
“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甜儿,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其实能遇见你,就已经很好。”
“我已不再奢求其他。”</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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