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九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向东向东！再向东！千里不留行地向东！

    满地积雪泥浆无数纷乱马蹄人脚践踏下飞飚扬溅一乱闹洪流冲破了漫空飘飘悠悠雪幕疯狂地滚滚向东奔突。

    朔风刮面如刀刮得人心底生寒。楚国司马景阳佝偻着腰身低俯马背上两腿死死夹着马腹毫不顾恤马力地不断挥鞭抽得胯下健马臀股血痕累累。人、马都大团大团地喷着白汽凛冽北风呼啸着灌入他耳中仿佛还挟着亢烈秦国战歌！

    “吁！——”一声叱喝旁边有人伸手带住了马缰。早已乏了力骏马出一长声低哑悲沉哀嘶冲出十数步一扭长颈趔趄着站住了。

    “啊？”脸色铁青中泛着煞白景阳脑子晕乎乎一片空白打了一个寒噤直了两眼茫惑地抬头四面看了看。不知是因了内心忧惧羞愤还是那一阵阵萧瑟冰冷寒风刺激他失了神采老眼里分明含了两眶眼泪。

    “司马！司马！”随了躁急叫声他模糊视线终于定面前一张熟悉脸上。大口大口急喘着他揉了揉眼睛竭力定下神。耳畔一派“嗡嗡轰轰”喧沸声息也腾嚣着把他地思绪从混沌中一点一点拉了回来。

    他心紧缩了一下蠕动着干裂嘴唇喑哑地道：“沈昭此为何处？”

    “司马()！”兜鍪早失沈昭长披散袍甲上凝了一块块紫黑血抹去一脸亮晶晶汗珠惨然涩声道“前方即是淮水。吾等。此次征伐所得诸邑。已失矣。”

    景阳老脸死白瞬间褪血色心头堵唇角抽搐着声音象一丝丝从喉咙底挤出般地抖索道：“今今朝何期？”

    沈昭别开目光沉沉地道：“二月二十六！”

    景阳猛一激灵。眼前金星乱冒心口悸动作恶一股酸涩之气直自胸臆冲上嗓子眼腥甜胸肋间隐隐胀痛五脏六腑似乎都战抖着拧了一起。马背上他晃了两晃仰起了头半空里漫天飞舞着雪花。银装素裹世界他眼里却翳出了一片刺眼血红。飘洒红雪摇闪模糊了一切刹那沉入黑暗

    “司马！”“司马！——”几名亲卫吓得嘶叫着扑下马。抢抱持住晕厥过去地景阳抬到一边地小坡抹胸拍背又急着取过水囊灌了两口。“吭吭”呛咳着景阳渐渐顺过气来孱弱地转动浑浊地老眼围拢身畔一个个影子逐渐显现出了清晰轮廓形象。他呆滞空洞目光停一张一张黯涩苦郁脸上喉头咕噜两声抚胸亲卫搀扶下强自支撑了坐起身子看向大路一时却又是眼前黑象遭了重重一击绝望、羞恼、恐惧、愤恨、惭沮、凄凉剧烈痛楚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大将潘扬正了大旗一手横戈勒马当路而立大声呵斥收容聚敛溃散残部身后十多名卫士执旗一字横队列开拦道。大道上豕突狼奔溃退下来地楚军黑压压推着、挤着乱哄哄拥了过来。先是散乱不成队形千余骑军望见大旗许多人绕出道路直接就从马背上滚落摊手摊脚躺倒地上。衰竭马匹喷着响鼻萧萧酸嘶步履悠缓苍凉地踱开有甚至四蹄一软口吐白沫扑倒偃卧于地。后面憧憧步兵一群一伙夹杂了车仗时断时续不绝如缕汇成一道道人流散大路上野地里没有人有余裕回顾只拖枪曳旗拼了命跌跌撞撞地撑持着落荒奔逃。

    江汉原野上河汊纵横、田畴密布失却了控制军旅混乱不堪象一大群鬣狗撕咬追逐下吓破了胆羊群。每个人皆是饥疲不堪丢盔弃甲蓬头垢面一身脏一身泥脸色青交织着畏惧恐慌神情一对对惊惶地眼睛灼闪着渴欲生命地光芒带着流血伤口拖着沉重双腿一步不敢停留丧魂落魄地朝前逃命流民也似凄惨地景象触目惊心()。

    前方被拦阻住了后续潮水般涌至败兵一窝蜂满满地拥堵作一团叫骂推搡没头苍蝇般乱冲乱撞喉咙里挣出哑声带了一片震颤紧张一个劲地前挤好象只要慢得一步便会丢了性命。沈昭、潘扬、陈适一班将领暴跳如雷各领了亲卫声嘶力竭地呼喝弹压成一盘散沙军伍。疲累欲死骑兵纷乱冲击下吓得叫苦不迭地重爬上马背拉着脸圈住四溢人群湍流。

    闹嚷了一阵溃兵似乎现生命已经有了保障人流缓缓四散开。心神一懈紧绷一口气松弛下来军卒们连日不停歇厮杀奔逃身体劳累衰疲再也支撑不住手足酸软丝毫不理会肆虐嘶号北风、阴冷飘散霰雪七零八落地瘫倒躺卧一地泛滥泥泞积雪上浑身散了架般懒怠动弹。有从地上抓吞了两口雪便一动不动无言地呆望着压得低低云层；有象饿慌了野狗四处探问搜寻着任何能够充饥食物；有拿兵刃狠狠戳击着泥地咬牙切齿囓囓地诅咒。痛苦地呻唤、急遽地喘息、愤怒地叱骂、压抑地抽泣各种声息错杂了远远漾开去。临近淮水却没能使精疲力竭队伍产生回归安全感只弥漫一派辛酸凄凉侥幸企盼心理中是难堪羞辱。

    十日九败！每战必北！

    这是秦人给楚人留下耻辱！

    短短一旬大军便由势如破竹兵逼郢都到了眼下这等狼狈不堪境地。十二万人马秦军一旅突兀猛插南下偏师奇兵疯狂地反扑、突进下分崩离析死伤溃散者甚众遗尸、断刃、弃甲、粮秣、辎重狼藉绵延数百里。短短十日竟有如历经九遭生死轮回般漫长。

    现下凄风淫雪中十日间忽而追击、忽而抄截无止无歇动着攻击几乎无处不蕴无穷杀机令楚人震怖秦师恍若已收兵回师造成安静似乎加剧了某种不祥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