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夜商

    这一年冬天来得早天气冷得多()。第一场雪也早早降了下来。

    晶莹剔透雪花飞舞着旋转着开始构筑一个北地特有银装素裹世界。街巷里到处都有小小孩童张着双臂叫着笑着追逐捕捉星星点点、漫天飞舞小雪花。

    寒冷掩不去代郡、雁门各地萌动着欢腾、兴奋。雪下来了可以保墒也预兆着来年丰收。而重要是匈奴又大败北遁了！真是人心大！

    自十多年前李牧将军守代胡虏就从未能南越长城一步。如今大赵健儿铁蹄却也驰骤了塞外草原上。代郡边地素和寇边掳掠胡人争持厮杀不断较诸南方各郡贫困得多但也养就了好气任侠、勇剽强悍民风。百数十年来边关颇多警急死伤多是无辜赵国民众。这历经数代纠葛牵缠民族仇恨令代郡人对屡屡犯境胡虏俱怀了深切恨意。

    当匈奴右渐将王、休旬王及各裨小王、日逐、且渠、当户等王将百多人各方面有意地大肆宣扬下先期被押解着特地经雁门返回代郡时各邑各县男男女女无不闹嚷着挤得水泄不通指指戳戳地跟着看。消息风一样地传流开去郡守杨枫威望高了！

    街闾巷陌间如一声春雷风雨齐至同时传出了“保家自卫”、“男儿壮烈”、“捐躯国难”、“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许许多多声音。军中健儿风光是人们有目共睹纵是战死者郡守府也多地给予了应该给予一切——许多不事农商、悍烈代郡子弟边塞游侠儿一颗火热心被激聒得蠢蠢欲动四下探听着郡守是否欲再度擢募壮士；“傅籍”男人勇烈些便摩拳擦掌等着应杨郡守征；一些人则将不寻常目光投了自家孩子身上；；；；；；

    不动声色中代郡、雁门战争机器又开始了一轮运转。

    天色断黑夹着细雨雪霰密得多了()。郡守府内灼耀渐次熄灭整座府邸遁入了浓浓夜色里。日间郡守杨枫回师代郡率众将谒见过长宁君后代郡属下各僚官将领齐集郡守府济济一堂饮宴庆功。席间众人情绪热烈地谈论着北征大捷得失虏获代郡市租增长“上计”入多相互打趣着一些趣事。觥筹交错不时便腾起一阵阵哄笑欢叹气氛极为轻松融洽直至日晚方欢而散。

    范增、朱英、汗明、斗苏等杨枫心腹之人并没有随众告辞离去而跟着他一同来到了后堂。两名近卫送上浓酽茗茶掩门退了下去。

    雪夜很静漾着一派静谧祥和氛围。几个人虽不敢多饮也多少俱有了几分醉意浑身筋骨轻松舒泰脚下轻飘进了这很是暖和屋子有些儿懒洋洋酒力似乎也悄悄爬上了头。慢慢啜饮着香茗宴饮舒放感还萦众人间流淌仿佛不愿打破这难得美妙宁静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许久朱英轻咳一声将茶碗放案上目注范增以他一向从容不迫态度道：“范兄草原一战虽胜实不足取。胡虏气盛暴悍而不知兵当以诱待来以静待躁以严待懈避其盛待其久击其归。临兵者宁失之谨慎莫失之鲁莽制战之节治力之求。兄佐公子战素谨今何躁切若是？”

    杨枫摆了摆手叹道：“此非范先生之过乃我之失。我遽求一战底定漠南自谓野战必稳操胜券欠了停蓄思量且不肯纳范先生忠谏其过皆于我。”

    朱英长跪而起肃然拱手道：“公子兵不得已而用之。代郡一隅地瘠民贫役难再籍！且似此一战旧将悍卒凋零巨重元气大伤而置诸军非经战阵砥砺不足成器。大事繁难绝难一蹴而就。非治力之求焉可临兵！英祈公子孰思之！”

    空气瞬间凝重宴饮繁华欢畅余味褪了厅中众人振摄心神思绪已完全转到了代郡军机政要方面。

    杨枫坐正身躯微微一躬身缓缓道：“朱先生金玉良言杨枫受教了。”

    是代郡一隅之地实经不起多次征集兵员如此必将令整个代郡、雁门困敝不堪甚至濒于经济崩溃境地()。这种艰难处境中军伍战力保全实是比一两个胜仗为重要得多。

    微一沉吟杨枫扫了众人一眼道：“献捷申奏邯郸和征召军两桩事体办得如何了？”

    朱英微笑道：“匈奴右渐将王、休旬王等解送回代郡时下已申报长宁君并顺公子之意代为起草奏章交长宁君过目后函送邯郸将大捷情由禀报太后、大王特为长宁君请功同时再请调军械粮饷。”

    杨枫意地点头笑了一笑“很好！”

    “长宁君？”斗苏、盖聂都鄙夷地冷冷哼了一声。斗苏问道：“朱先生却是如何为那贪鄙懵顽之人请功？”

    朱英一笑续道：“无非是今秋匈奴左屠耆王率众十数万寇边犯境越高阙窜扑代郡纵暴殃民。长宁君亲临前敌振励军心督师决战塞外英风赫烈厉挫凶焰胡虏望君上旗影北靡军将无不罗拜叹服之类挥洒渲染云云而已。”

    先前陷入难解思索中盖聂蓦地眉梢一扬抚掌道：“可是为长宁君也姓赵故特为其表功张势以求；；；；；；”

    杨枫轻咳一声截断了他话问道：“长宁君尚安乐否？”

    朱英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极是安逸。”转而突兀带了些嘲讽意味地用了敬称道“君上近些时日却不似前时般耽于田猎游乐荒游嬉戏而是日日笙歌招群优为百戏夜夜迷醉于红粉青黛锦团花阵。倚翠偎红何等风流姱艳如何不安乐！”

    注：赵国男子成年需登记名籍称“傅籍”。登“傅籍”之丁即有服兵役义务。除郡县征兵外赵国尚有募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