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摇头,却不想对上管家一张担忧脸。犹豫片刻,她轻道:“管家,当今皇弟他是个好皇帝吗?”
“登帝十年风调雨顺,不失为贤君明主。”
“可是他杀了很多人。”她咬牙,“假如他是个不折手段,手下冤魂无数帝王,还是好皇帝?”
管家却笑了,他道:“帝登帝后,四海太平,国土不失半寸,苛捐少杂税减了三成,严政则民安。小姐还想如何?”
不想如何。商妍闭了眼睛,任由熟悉冰凉渐渐地笼盖。其实早白天城门前她就已经看清了,那张告示周围每个人都是一脸沉重,女人合着手祈祷帝王平安,书生围作一团叹息帝王多虑而体弱,医者三三两两交换猜想……每个人都不想要商徵死。因为商徵是个明君。
没有人知道他冷眼看着十年前宫闱血流成河,他设计杀老蒋,他一举歼三千西北军,他甚至还要她命去铸江山,这一切,终究都成了杀佛前蒲团。他存似乎是天理所照,衬得她狰狞而郁结。
他是明君。
那她呢?合该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
商徵病重消息如同一场燎原大火,很地焚烧了寥城宁静,连同严家扇庄几日来生意也如同管家所预料那样日渐清冷。
严府上下愁眉苦脸好几日,却不想今日后喜从天降,竟有一笔巨大生意上了门,一位来自帝都豪爽客人订了三百把水墨画扇,且点名只需山水花鸟,不需猎奇。这消息让管家乐得买了几坛好酒,画舫船上订了一桌宴席,生生拉了她去“礼尚往来”。结果礼不曾送出去,她倒是画船上见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熟人,竟是理论上应该帝都晋闻。
这个堂堂国之将领早船上摆了美酒佳肴,身旁两侧伴着几个云罗青衫女子,有人手执酒壶巧笑嫣然,有人握着杯盏款款相迎,远处一女怀抱琵琶零零碎碎拨着三两弦,不大画船上弥漫着脂粉沁香。他倚床边含笑妍妍,哪里还有半点将军姿态?
他见了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弯月牙。他道:“严小姐这一月日子可还舒爽?”
商妍站船甲上迟疑片刻并没有回答,终还是掀了帘入了船舱,坐了他对面。对于晋闻,她始终还是防备居多,他是个让人捉摸不透人,与其说是吊儿郎当,不如说是深不可测。如今商徵病重,他身为商徵左膀右臂又手握天下兵权,不帝都好好待着却到寥城来做什么?
“严小姐这眼神可让晋某好心伤。”那笑吟吟人皱起眉头做出副西子捧心模样,轻声轻气道,“即使几番交托性命,晋某依旧换不来严小姐半点信任?”
商妍犹豫不决,却他眼底看见了一抹清亮。就是这一抹清亮让她早早有了防备,没有真正地靠近他。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他们似乎从不徇礼法所有行为举止都可笑无比,可是很多时候,看笑话反而会成为笑话。
她道:“救命之恩……多谢。”
晋闻眯眼一笑,金边扇儿啪一声合上了:“不够。”
“晋将军想要什么?”
晋闻收敛笑意戚戚然低沉道:“莫非严小姐心目中晋某是这样重利轻情人?”
“难道不是?”
“确是。”
晋闻叹息,扇儿摇了摇,脸上重展露笑称得上恬不知耻四字。这世上,要论脸皮厚度,晋某认第一恐怕罕少有人敢认第二。晋闻之无耻,贵理直气壮,他桌上明明摆着好几个杯盏,却偏偏伸长了手取了商妍面前那只抿了一口里面芬芳佳酿。“你用不到东西。”他指了指酒,纤白指尖点了点唇,“还我。”
“你想要什么?”
商妍一头雾水,警惕地看着他。谁知晋闻却再不开口,只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往腹中灌。之前那些舞姬歌姬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酒过半巡,他本来有些苍白脸开始泛红,虽有了点血色,可是咳嗽声却一声比一声急促,与之相反是脸上神色加暖和。
他缓缓放下了酒杯,眯眼眺望船外。他道:“我腻了沙场,想换换口味尝一尝坐朝堂上滋味。”
这是一种诡异状态,看得人有几分毛骨悚然。商妍忽然有种落跑感觉,这种感觉他曾经商徵身上经常体会到,却不太别人身上有过这样感知。晋闻与商徵,明明是两个不一样人……
她匆忙站起身来疾步往外走,却不想船舱不知何时被人从外向内上了锁,纵然使出浑身力气却不能懂它分毫,顿时慌了神,回眸却对上晋闻似笑非笑眉眼和深埋眼底一丝阴狠。它是藏得那么深,深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时间万籁俱静,岸边种种喧闹都已经消失不见。寂寥世界只剩下仓皇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