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是水墨着了纸一般晕染淡化。她浑浑噩噩换了酒杯,微微抿了一小口,看看对面帝王,死心地又灌了一口。
三杯下肚,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一个清淡声音响了起来:“花期。“
“花……期?”
“中毒不发,只待药引,如同花种发芽,春风不来,花期不至。花期是容家女儿所中之毒名字。“商徵低沉嗓音寂静内殿里飘荡开来,“妍乐公主与君相后园把酒言欢时候,君相不曾告诉你么,嗯?”
皇叔……
商妍只觉得脑袋嗡嗡响,所有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棉絮似模糊不清,唯有“把酒言欢“四个字却好像是冰凌穿过白雪一样入了耳。她听不懂其中意味,却觉得那四字被商徵如此低缓地念出来揶揄嘲讽得很,急急起身辩解,却两腿一软,满世界纷扰成一片斑驳绚烂。
而商徵却稍稍变了脸色,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托住了她将倒身体--
片刻静默。
“皇叔……”商妍浑浑噩噩露出个呲牙咧嘴笑来,忽拦腰抱住了眼前,他滑溜溜锦衣上蹭了蹭,两手一箍,结结实实抱紧了。
商徵双眼晦涩不明,静待片刻,终于收敛了眼里寒霜,心安理得地伸手拥住了只到他胸口娇小身子。
过了会儿,他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柔滑发丝。
“皇叔皇叔皇叔小皇叔呀……”神志不清醉鬼抬起头憨笑,一双眼睛亮晶晶。
刀刻般冰冷脸终于渐渐融化,商徵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把刚刚分开些距离脑袋又按到了怀里,低声问:“和君相说了什么?”
亮晶晶商妍顿时委屈得垮下脸,泪流控诉:“他不肯娶本宫!”
“嗯?”
“本宫要嫁出去!嫁出去!嫁出去!”
商徵沉默。
年方双十大龄公主可怜兮兮重复:“嫁出去……”
“以后不许喝酒。”沉默片刻,商徵盯着怀里湿漉漉眼睛冷道,“特别是和君相。”
酒鬼听罢,愤愤挣脱商徵束缚,晃晃悠悠走动几步,渐渐地缩成了一小团坐到了冷冰冰大理石阶上,抬头仰望窗户外头那小小一方蓝天,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商徵静默须臾,踱步到了她身旁,就着同一级石阶席地而坐,轻轻一揽,本就摇摇晃晃酒鬼就彻底倒了他膝盖上。
一室沉逸。
***
良久之后,殿堂门被人小心地推开,安公公轻手轻脚步入殿内,见着是一副和乐融融景象:当朝帝王席地坐石阶上,一张面无表情脸上带着鲜有柔和神情。他膝盖上静静睡着前朝公主,她手尚且揪着帝王衣摆,脸埋他腰间,恬静得像是一只猫儿。
“陛下,夜深了,地上凉,您要注意身体。”
年轻帝王无动于衷,甚至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安公公摇头:“陛下,您身体壮实,可公主却是姑娘家,受了凉还得小心落下病根……”
商徵终于有了动静,他稍稍弯下腰把枕膝上身体小心地换了个姿势,环抱着站起身来——
安公公抿着唇笑:“公主平日里见着陛下像兔子见了老鹰老鼠见了猫儿,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谁曾想喝了酒却会腻着陛下抱着不撒手,有朝一日她自己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是怎样一幅神情……”
“她不会知道。”商徵终于开了口,嗓音略哑。
“是,老奴遵命。”
夜确已深,殿上丝丝凉气直钻人肺腑。商徵稍稍裹紧了些怀抱,抱着商妍一步一步走向永乐宫寝殿。
安公公亦步亦趋跟商徵身后,看着他一副小心翼翼神态,忍不住叹息:“陛下,公主恐怕是那个时候留下心魔了……老奴伺候了三代帝王,瞧得还算通透,您若是真打算留她身旁,就该想个法子破了她心上那业障,否则她日日拿您当吃人猛兽看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
商徵不疾不徐地走着,良久,才盯着怀中人睡颜轻道:“孤不急。”
不急。
她心上深业障是因他而起,十年不够消她魔障,那二十年,三十年又何妨?
他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