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来上一口,只要那个倒霉的主家没有举着皮鞭子过来追撵。
咱多想小羊那样趴在地上,小羊似的啃上一口麦苗,有模有样地嚼到满嘴青青汁液横流,然后也小羊似的赞叹不止了:“哇!好甜美的麦苗啊!”
事实上,咱也试着这样做了,咱弯下曾经尊贵的头颅,放下只可抓拿鸡腿熊掌的胳臂,又积攒了浑身不多的剩余力气,撅着小嘴儿对着那哆哆嗦嗦的麦苗奔了过去,一咬牙,一叫劲,终于把那单薄的麦苗衔在了口中。
“呸!呸!呸!”刚刚把那口黄撇撇的麦苗顺着舌头的边缘滑到嗓眼边,咱就忙不迭地喷吐不止了——那又苦又涩的味儿,即刻就把咱的肠胃败坏到底了。
咱尽可能把丰腴的那团儿对着浑浊不清的灰蒙蒙天空,努力把最后一线儿唾液都吐净了,口舌里淡淡的涩味儿还梳理不净:“贼日的小羊,你玩我!这麦苗好吃吗?”
好容易麦苗的苦涩味儿淡了些,远了些,咱这才有机会环顾咱的四周——咱的一脑门子心思都在吃喝上面呢。可是,哪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呢?
流动的风自然裹不饱肚皮,咱又不是风筝,有了风儿就振着没用的翅膀屁颠屁颠地飞上了天;脚下的黑土地自然没法下咽,咱又不是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的蚯蚓,腐烂的有机质是咱的最爱……所有能够下咽的东西,似乎还是这弱不禁风的麦苗啊!
咱再一次弯下腰身,还把小小的嘴儿对准弱弱的麦苗,本来,咱是没有心思没有勇气再次试验的,可是咕咕噜噜的肠胃已经赛过安塞腰鼓了,嘣咚嘣咚响得厉害。咱只好再次不屈不挠地试验了——也许没准儿咱哪辈子真是小羊托生的呢。
咱轻轻衔住了麦苗的小叶尖儿,小牙轻轻用力,饥噜噜的肠胃指挥着咱的小舌头缓缓挪动着几支麦苗的尸体残迹,不像刚才那样一气儿就顺道咱的嗓眼里去。
咱已经做好迎接苦和涩的准备了,咱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次就是再苦再涩,咱也要把这些小羊的吃食弄到肚皮里去,先糊弄好了老抗议咱的肚皮再说。
偏偏偏偏,这次咋也没有上口的苦涩味儿,咱用咱的臼齿和唾液试品的结果——这东西虽然脱不去先天具有的苦和涩,品到后来,似乎还真有些咱娘给咱哺R时,才有的香甜底蕴。
“怎么回事?”咱使劲地不能相信自己,又使劲地拍拍自己小脑壳,“难道我哪辈子果真曾是四条腿的小羊,就因为对咱娘亲太过孝顺,感动了玉帝,真准许咱投身为人了么?”
咱几乎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了,咱再次弯下腰去,再次轻轻舔舐着弱弱的麦苗。我一定要再尝尝,看看这东西是不是片刻之间就改换了味儿。这一次,咱有意识咀嚼得畅快,真是怪了!那苦和涩的味道正在迅速地远去,香甜的底蕴在加倍增加——保不成咱真是小羊的后代吗?
咱再无顾虑,真的小羊那样匍匐在麦地里大口大口吞噬着弱弱的麦苗,连嚼都不要,还要嚼吗?那样弱弱到连青筋都没有的麦苗,还需要咱来咀嚼?
就是,就是……这小羊的食物实在是,实在是距离填饱咱饥肠辘辘的肚皮还有着猴年马月的不小距离——小羊们还要整晌整晌不住嘴地啃食,到夜黑的时候,还不够饱,何况咱。
“妈拉个巴子的,谁家的牲口没有看好,跑到我地里啃苗!也不心疼我的麦苗小得可怜,小心我把你羊蹄子打折了……”这吃着绝对不塞牙缝的麦苗,咱连吃个半饱都困难,就听到远远的地方有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叫声冲了过来,手里举着粗壮粗壮的大木棒子。
“啊呀……”咱吓得魂魄就要走掉了,差不多赶上咱娘慷慨赴死时血淋淋的感觉先扑满咱的鼻黏膜那样了。咱不敢再犹豫,从麦缝里抢出头去,立刻撒丫子就逃——管它前路忐忑,管它前路坎坷,管它沟沟坎坎,只管可劲儿逃命要紧。
说也奇怪,遇到这样危险时刻,老给咱捣乱的肚皮也自己个儿偃旗息鼓了,不仅再不搁那里咕噜噜抗议,还凝聚了所有的气力助咱快捷逃跑。怎么一档子事?
撇下身后的那个土著人跳着脚骂咱娘,咱也顾不着了:“你家那缰绳是用来拴野男人的么,自家的牲口都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