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20分,房中的闹钟准时响起,方迟疲惫地睁开眼,她觉得窗子透进来的光线太亮了,亮得她无法忍受。
畏光,这应该也是她听完冰裂之后的症状之一。方迟在心中划了个小本,记录下来。她确实只是听完了冰裂。她本来生理上和精神上都有创伤,仅仅是是听完,就让她暂时性地失去了意识。倘若是看完,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医院急救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把所有窗帘都拉了起来。
才睡了两三个小时。但她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种极其疲惫但是无法入眠的状态。闹钟中开始自动播放早间新闻,她觉得太吵闹,正要去按掉,突然听见播音员念道:
“……昨夜本市旧城北郊废弃厂区内发生一起恶性暴力事件,现场造成八人死亡。警方已经判定为黑帮团伙冲突。目前市公安部门已经决定展开对旧城区的治安整顿工作……”
定性为黑帮团伙冲突了。另外荤抽是死于枪械的事情也没有被报道出来,想必是公安部门为了稳定民心。
方迟关闭了新闻播报,瘫倒在雪白的棉布被子里,感觉世界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任何头绪。那奇怪的乐曲断章仍然在脑海中翻腾汹涌,令她平生一种躁动感,就仿佛……特别渴望性/爱的那种原生的躁动。
谢微时。
谢微时呢?
感觉到力气恢复了一些,方迟扶着墙,蹒跚地走了出去。客厅和书房都是空的,洗手间和厨房也空无一人。
她就知道。谢微时这种狡猾的人,绝不会老老实实地待着。
她打开桌上的电脑,登进了自己的账号系统。昨晚她在谢微时背上贴了一个微型电子追踪仪。打开追踪仪记录的路线时,她却骤然吃了一惊。
区域地图上,白色的线条仿佛被蹂/躏过,一团乱麻似的。从“枫桥夜泊”小区一直跨到燕西区北部,然后又一个长途奔袭到了燕西区的东南角,最后又转着圈儿绕回来。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行走路径!
方迟怔怔看了半晌,手指“啪”的一声重重落上键盘,敲下了esc(退出)键。
又被摆了一道。
方迟按着额角,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伤之后智商也随之下降了,在中被人算计,现实中又被谢微时戏弄。
正郁闷着,床边的固定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清晨的男子声音沉沉的,像大提琴的重低音。
“醒了?”
方迟又惊,忙伸手在身上摸索,果然在肩膀上也摸到了一个和贴在谢微时身上一样的小卡片——编号正是她当时买的一批微型追踪器中的一个。
靠……方迟都忍不住想骂人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谢微时是天蝎座的吧!
“起来了就给我开个门。”
方迟以为谢微时还在小区外,去换了套衣裳,草草梳洗了一下就去开门。谁知道门一拉开,一个人正一只手撑在门楣上,就这么近地盯着她,身上浓浓的薄荷清凉味道,还带着朝雾的冷清。
方迟惊得后退,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喘不过来气,腿一软就向地上摔去。
谢微时手里头满满当当拎着几个袋子,仍是眼疾手快,一下子捞住了她。
揽着她的胳膊坚韧有力,方迟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盛琰。眼前人鹿一样的眼睛,清晨的目光中仿佛还沾染着晨露湿气,却不是盛琰那朗朗然如中天之日的样子。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
谢微时一手揽着她,一手把袋子搁到地上,从玄关储物格中抽出几张纸巾出来给她拭眼泪。
方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关于她在网安局的身份,她已经不可能透露更多,更别说和盛琰的关系。
她变得也快,忽然伸手,软软地抱住了谢微时的脖子。头埋在他胸前,齉着鼻子道:
“早上起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谢微时浑身一僵,不自在道:“别和我装。这不是你。”
方迟轻笑,手指摸着他颈后光滑干燥的肌肤,嗅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知道他回家洗了个澡。
她靠在他胸前,低笑着说:“不受用吗?我的乌鸦大人。”
谢微时低头,淡淡道:“受不起,我的金主大人。”
“你喜欢哪一型的?我装给你看呀?”方迟倒也不是瞎说八道,卧底中确实尝试过不同的身份。为此,她还专门接受了十九局一段时间的表演课培训。到现在,她反而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了。
“我喜欢五大三粗的。”
“……”
谢微时扶着方迟到餐桌边上坐下,方迟只觉得自己睡醒后凌乱的发顶被揉了一下,但这感觉又不那么真切,抬头看向谢微时,却见他的表情平淡,从一个袋子里拿出各种早点放在桌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
方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见谢微时一边舀着豆花,一边说: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分裂也好,躁郁也好,绝望也好,失控暴走也好,都是你本来的样子,用不着去掩饰。”
方迟忽然就静了下来。看着他分开两碗豆花,两碟煎蛋、包子和咸菜,问道:“我差点忘了,你见过很多精神病人。”
“精神病和神经病不一样,但也有相通之处。”他说话和他动作一样,不紧不慢。
“你把我当病人看?”
“我把你当金主看。”
“骗子。”
“好好好,我骗你的。”
“那你是不是把我当病人看?”
“我把你当女朋友看。”
“……”
方迟炸裂。抓起旁边椅子上的条枕就向他打去。只是她没什么力气,枕头打过去也是软绵绵的。
谢微时抬手挡着她的暴击,说:“女朋友啊,不都是这么胡搅蛮缠的?”
方迟心想她在盛琰面前可没有这样胡搅蛮缠过。盛琰于她是优秀到耀眼的师兄,是网安局备受器重的长辈,是她初心萌动时候的寄托,是男神一样的人物。她在盛琰面前,都是做最好的自己,唯恐自己配不上他,又有什么时候胡搅蛮缠肆意妄为过?
在谢微时面前,她却没有这种负担。
或许因为他曾经是个医生吧,而她是他的病人。病人在医生面前,本来就是最糟糕的自己,又还有什么需要伪饰的?
早餐吃完,方迟房中的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谁?”谢微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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