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吃,叶阿姨露一手。”
看来我从头到尾误会了。想着叶寡妇这么多年一个人过不容易,便没有拒绝,中午留在她家吃饭。
她做的鱼味道有股特殊的清香,像我母亲的手艺,辣味儿凶狠,吃人满头大汗。
她看着我吃得很开心,自己也很开心,聊着聊着开始讲起了往事。
她是gZ人,家境不好,家徒四壁都算不上,因为她的家没有四壁,几根桉树桩支起一个茅草的顶棚,家人和养的牲畜都挤在下面生活。
全家节衣缩食,从人到牲畜过得异常清苦。包括她家养的鸡,饿得皮包骨头,公鸡饿得早上都没有力气打鸣了,萎靡地站在栏杆上睡着后掉地上摔死了,全家人正好打个牙祭。
她母亲是个疯子,在大饥荒年代离开了人世。这个可怜的老太婆,人们骂她疯子,她笑呵呵看着骂她的人。他们把蛇放进她的衣服里,羞辱她和她的丈夫。
疯女人临终前,生存的**依旧潜伏在她错乱的神经中,她口中一直喊着:“饭,饭……”当时有一碗粥,她的命就能保住。三岁的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疯妈妈的手变凉了,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家里有六姊妹,她排行老大。为了养活一大家人,她才几岁就带着二妹到山里捡煤炭。冷风无情地割着她们的脸,她专注地在废弃的煤渣里挑选着煤块,没有注意青菜汤洒了一地,午饭没有了。刚满四岁的二妹颤抖着抱着她,说:“姐姐,我好冷。”
她把妹妹的手放在掌心里,妹妹的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她把妹妹搂在怀里,眼泪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一位好心的老工人看到两个蜷缩在寒风中的小女孩,他把她们带到食堂,打来了热菜热饭。她们好久没有吃过肉,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妹妹吃得太急,噎住了,倒在地上掐着脖子抽搐,口吐白沫,吓得她手忙脚乱。一行人把小女孩送到医院时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有一次她太累便在铁轨上睡着了,幸好车厢里的工人现得早,她们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不然火车碾过,后果不堪设想。
她16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个秃顶的酒糟鼻男人,他爸让她跟着这个秃顶的酒糟鼻男人走,说这个男人可以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憧憬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活啊,便稀里糊涂地跟着这个男人走了。
秃顶的酒糟鼻男人把她扔给了一家人,这家人只有两个男人,是两兄弟。这两个男人每天用各种方式折磨她,她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说到那些悲惨岁月时叶寡妇饱含热泪。
她想到了逃跑,跑过一次,被这两兄弟逮回去了,把她脱了个精光,用铁链锁在家里。她每天看着窗户外面单调的景**哭无泪,她知道没有人会来解救她,她的一生将在那里悲剧性地结束,世界永远不会为自己的悲剧动容,她想一死了之。
最后,求生欲战胜了一切,她拼命地在砖头上磨,半个月后终于磨断了铁链,自己的手也被磨得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她顾不得疼痛,也顾不得去穿衣服,只管拼命往山里跑,跑了很久很久。天黑了,她蜷缩在草堆里,想着自己的苦命,痛苦地抽泣起来,但又不能哭出来,怕声音惹来野兽和比野兽更凶残的两兄弟。
天亮了,她吃了点野果,喝了几口山泉,继续往山里跑,这样也不知道跑走了多少个日出日落,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温暖的灯光和杨二爷的脸。她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进入了天堂。杨二爷虽然平时爱喝点酒,小闹一下,但对她非常好,什么都省给她吃。她便留下来了。她还说,杨二爷要用打猎换来的钱给她买个银手镯。
后来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叶寡妇去后山里杨二爷去打猎被自己的猎枪打死了。
这样一个受尽磨难的女人,对生活却非常乐观,她说她从来不抱怨以前伤害过她的任何人,只会感恩遇到的每个对她好的人。
听完她的故事,我想到了“命苦”这词。在BJ时,常常听到四肢健全年纪轻轻的人喊命苦。买不起LV包命苦,嫁不了富二代命苦,买不起兰博基尼命苦,泡不到高圆圆命苦,听过太过命苦的人无病**之后,总觉得这世界上的人都他妈的活得庸俗卑鄙下流,没有人谦卑。
于是我不再像当初那样迷恋BJ,那是一座被无数沐猴而冠者吹起来的城市,一座极度做作不真实的城市。反而在桥边镇的叶寡妇身上,我看到了朴质和诚意。
我问她那一年在后山看到什么被吓到了,她说她看到了一只黄鼠狼死盯着她看,那眼睛圆溜溜的,有灵气,哪是野兽,分明是一双小孩子的眼睛。
我说:“叶阿姨,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点事情。”
“你问!”
“文武那女儿失踪那天,你有没有现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呢?”
她“哦”了一声,说:“那天晚上啊,我睡得早,没有注意到。这个文武也是,自己的娃娃儿都不看好,真是作孽!哎,要是我的娃儿,我要天天含在嘴里。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小娃娃都不放过,太造孽了。”叶寡妇悲从中来,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连连摇头。
从叶寡妇家出来,望着小镇的街道,曾经熟悉的画面在脑海翻滚,更多谜团涌现出来。这世界上的事物,很多都像复活节上的石像,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雕刻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