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劝服

区出身的于永贵当然不会不知道木耳这东西，现在冰江省大部分地区的黑木耳种植方法都很古老，将菌种用锤子砸进柞树里，等到第二天采摘。

    木耳的价格的确不便宜，不少人到了夏天都去采山，薇菜、蕨菜、木耳、松茸这都是好东西。人工种植黑木耳不是不可以，但用锤子将菌种种在柞树里的方法实在太费人工，根本无法形成规模。

    于永贵稍微计算了一下，就摇头道：“你这法子不行。二十万种黑木耳，得多少人？”

    “我看书学到了别的办法，用不了多少人。”于洋想到了八年后才开始大规模应用的技术，很自信地说了出来。

    “就算用人少，那也得用人啊。咱们村就这么点人，都忙着自己家的活，雇人也得等到自己忙完的。”

    于洋指了指连成一片的黄豆，问道：“爹，人工割豆子，一人一天能割多少地？”

    被儿子的跳跃思维弄的一懵，下意识地答道：“也就两三亩地吧。村里这些地，得忙活一个半月。”

    “如果是机械化呢？”

    “一个星期吧？原来生产队的时候康拜因也就三五天的事。可分地后康拜因已经卖了，再说那玩意那么贵，谁买得起？”

    “如果是全村一起买呢？每家才摊多少钱？全村一个秋收能省出多少人工？”

    于永贵摆摆手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指着会计村长老支书带着大家伙办这事？这不扯淡吗，他们满脑子里就是村里账上那点钱。”

    说到这，忽然想到儿子昨晚上在全村人面前说的那番话，惊道：“你昨晚上那些话，那是故意说的？”

    于洋点点头，笑道：“启动资金我从孙继军那弄到了；人工的问题我也会解决；技术也有。您现在觉得可行吗？”

    “价格呢？你敢保证明天木耳还贵吗？这东西不是粮食，今年贵明年便宜的，谁能说得准？”

    于洋笑道：“爹啊爹，你还整天看新闻呢，不知道咱们要加入To了？”

    “少跟你爹扯犊子，加不加入To和咱们有啥关系？”

    “爹，你想咱们国家什么才是最大的优势？上亿完成了义务教育的人啊，这就是最大的优势，从小在学校的纪律教育和守时教育，这是最好的工人来源。才开始咱们技术不够，能做的就是衣服、纺织、电子这些人工密集型产业。”

    “这些产业有个最大的问题，至少国家出台的劳动保护条例，要求他们每个月必须要吃黑木耳，这是清除纺织厂纤维毛和电子厂灰尘的东西，哪个大厂子的食堂不用？一旦打开了外部的市场，从业人员一多，价格怎么可能低？”

    于永贵被儿子说的一愣一愣的，他看电视也就是看个热闹，遇到美帝又耀武扬威的时候骂两句，真到了新闻联系实际的时候，自己就抓瞎了。

    脑袋晕乎乎地绕了个圈子，带着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加入了To，和咱老百姓过日子还有关系？”

    他蹲在地上，拿着一根豆秸秆画了半天才理解过来，一拍脑袋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照你这么说，这个活也能干，只是……村里的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爹，我向来相信一句话，与其拔高素质，不如用利益引导。让大家亲眼看到怎么才能挣钱，怎么才能省力，大家自然会去选择。谁也不傻是不是？有机械谁愿意弯着腰在地里刨食？”

    于永贵惊道：“你是要弄生产队？不行！你这不是给镇政府的那群老教条们上眼药吗？他们干什么事就知道一刀切，你弄生产队，他们得吓得半夜就来逼咱们分地。当初咱村的地都是连片的，不是南方那种小块水田，也有几个拖拉机，镇上还不是赶紧逼着咱们把机器都卖了吗？”

    “不。是合作社。”

    “目的呢？”

    “地连成片，机械化收种，匀出劳动力干别的呗。要不然，咱们村子，甚至咱们整个冰江省的农村，迟早都得老死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争论到此结束，于永贵叹了口气道：“我不管了，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爹，别跟爷爷奶奶说。他们岁数大了，我怕一时接受不了。你就说我偏头疼，暂时回家休养，不能去学校，等过两天我去趟镇上回来你再说。”

    “也只能如此。可是……上回我去学校看见和你一起吃饭的小姑娘，看见好几次和你在一起了，你准备怎么和人家说？”

    于洋挠挠头道：“她应该能理解吧？我跟你说不明白的事，跟她能说清楚。”

    想到那个扎着马尾辫儿的自强自立的女孩，于洋一时有些痴，嘴角不自然地弯出一个弧度，连自己都未察觉。

    只是……到底该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