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仍止于暧昧,尚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曾捅破。高轩辰是心中有鬼,五年之期越近,他便越因为谎言而无所适从,其余的反倒不敢想;纪清泽则是不知所措,也不敢再生出任何变数来。
突然之间,高轩辰胸口激荡着一股冲动,他一下抓住纪清泽的手。他想说你不回苏州,就和我回出岫山去吧。可话真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纪清泽骤然被他握住手,愣了一愣,竟然没将手抽出来,反而在床上挪了挪,更靠近他去。黑暗的房间里,两名少年面对面躺着,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喷吐出的热气。
高轩辰心扑扑跳着,哑声道:“小端方,我不想跟你分开。”
纪清泽“嗯”了一声,低低地问道:“你家在什么地方?”
高轩辰答不上来,半晌才道:“我……我家里是不让外人去的。”
纪清泽失望地“啊”了一声。
“他竟是真的愿意跟我回去!”高轩辰有了这个想法,又是惊又是喜,心里却也更乱了。
苏州也去不得,出岫山也去不得。他已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却因为在无忧无虑的天下论武堂里待了这么多年,自己惹出的摊子又不晓得该怎么收场,索性一直拖着不去想,到了此时,分明年纪已不算小,对自己的未来竟然仍是一片迷茫。
纪清泽又提议了几处,却都叫高轩辰否决了。他固然有许多地方想去,可他到底是天宁教的少主,并未做好准备要从此抛弃天宁教和人浪荡江湖。叫他吃惊的是,纪清泽的几个提议,全都是他们两个一道的。原来即使他不说,纪清泽也早已打定了主意和他在一起!
纪清泽道:“我们到底门派不同。我怕你要继承家业,从未听你提过,你是否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倘若尚有别人能够继承,其实还有一处,或许能容下你我。这天下论武堂……”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高轩辰打断了。
高轩辰道:“清泽,你都已想好了吗?”
纪清泽默了默,道:“想了很久,没下定决心之前,一直不敢和你提。如今……我唯一有些放不下的,便是母亲的仇。”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高轩辰登时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心里那点悸动和对未来的憧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烦躁。
“我们……”
纪清泽刚起了个头,高轩辰竟然异常生硬地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硬邦邦道:“你想好了,我还没想好。我困了,来日再说,睡了!”
他莫名其妙发起火来,叫纪清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酝酿了许久才出口的话被人生生按回去,心里一样不大痛快,更有自作多情的担忧和不安。最终,也是浑身僵硬地翻了个身,不再言语。
翌日,纪百武带着纪正长上山了。
这新弟子们从四面八方不同的家族过来,并不是一齐到的。先前已经到了一批,纪家的父子算是来得晚的。天下论武堂年年都有开放探亲的时间,青竹门的舅家倒是来过,南龙纪家的人却从未露过面。这还是纪百武第一次前来灵武山——为了送小儿子纪正长上山。
大清早,纪家父子进了山,一路往山上走。方走没多久,前面山道上窜出一只毛发油光水滑的白猫来。
纪正长的怀里揣着几个包子,是方才在山下买的。少年胃口大,消耗快,纪百武怕他一会儿肚子饿,特意给他备着的。
那白猫大抵是闻到了香气,倒也全不怕生人,跑到纪正长的脚边,绕着他的腿转了两圈,用尾巴蹭着他的裤腿,那模样可怜又可爱,似在乞食。
纪正长小小年纪,从未养过宠物,不晓得猫是什么意思。他不敢迈步,怕把猫给踩了,一时间僵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纪百武蹙眉,上前重重一脚将白猫踢开了:“哪里来的野猫!”
那白猫惯来亲热人,人也都和它亲热,它全无半点戒心,万没想到会遭人这样对待。被一脚踢中,惨叫着飞出去!它的身手倒也矫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立刻跳起来,受了惊地往树上逃蹿!
就在此时,林中忽然飞出一道黑色身影,一把接住了那只白猫。这人搂住白猫,身形片刻未停,在树干上飞踏一脚,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纪百武掠去!
来人身手太过矫捷,纪百武慌忙间根本来不及躲开,全凭下意识抬臂招架。
纪正长惊道:“爹!”
他话音未落,黑衣少年重重一脚踹在纪百武抬起的胳膊上。纪百武下盘稳妥地站住了,却被那强大的脚力踹得滑出近一米远,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两道印子。
黑衣少年翩然落地,怀中紧紧抱着受惊的白猫。
纪百武堂堂一个游龙剑当家,因上了灵武山之后没想到过会遇上敌人,并无戒备之心,加上少年身手的确非常出众,竟然叫他吃了这样一个亏,登时勃然大怒,手摁剑柄喝道:“什么人!”
黑衣少年,高轩辰,擦着多啦身上的脚印,抬头冷冷一眼扫去。他满是戾气的眼神叫纪百武吃了一惊。
随即,纪百武听见高轩辰慵懒地、用带着凉意与憎恶的语气道:“哪里来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