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落山了,两人开始掉头往回走,高轩辰追着问道,“你到底信不信我啊?”
纪清泽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显然对身边人抱着莫大的敌意。他道:“我若不信,你已死了。”
高轩辰:“……”乖乖,一年不见,端方剑都学会撂狠话了。
“你们那几个长辈讨论了半天到底拿定主意没有?这案子想派谁跟我一起查?”
“我不知道。”纪清泽冷冷道,“但一定有我。”
高轩辰挑眉。大概是刚才那个媚眼的缘故,纪清泽已经不想拿正眼瞧他了。不过他发现纪清泽正在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于是他咧开嘴笑了:“哦——求之不得!”
回房歇了一夜,到第二天大清早,高轩辰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请,说是让他过去叙事。
高轩辰到了大堂里一看,武林里最有势力的几大宗族门派的人都来了,家主们和年轻的弟子们,快把大堂塞满了。不过比起昨天大会上好几百个人头,这里的人已经算很少了。
徐桂居从人群中走出来,递给高轩辰一个瓶子:“这里面装的是朔望断肠丹。服下此毒,每一朔望月必须服一次解药。待要拔毒时,用七根大针扎七处大穴,浸泡三天解毒草药,便能彻底拔除此毒。”
高轩辰接过瓶子,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便不急着服毒,开始转起了药瓶。他转一圈,众人的眼珠子也跟着转一圈,煞是有趣。他道:“你们选好了么,谁和我一起查案?”
人群中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正是纪清泽,女的则是昨日同样上台的紫衣女子——北凤凤弋刀的传人蒋如星。
亦有一两个年轻人蠢蠢欲动地想走出来,却被身边的长辈死死压回去了。高轩辰余光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些名门正道而言,他高轩辰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他要查案,正道要派人盯着他,而且要派就得派信得过的人,不可能从门中随便抓个小门徒就丢来当眼线,少说不得派个嫡子长孙的。那么谁不想派?不管到底心里有没有鬼,哪家会不想最先知道消息呢?可又不能派,他要只是个天宁教的使者也就罢了,他可是魔教教主,是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一旦跟他有什么牵扯,麻烦可就大了。
再者江湖上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即便大家表面上答应了他查案的时候不动手,暗地里却不晓得派了多少杀手等着他。跟在他身边太危险了,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给他一起陪葬了。
争来吵去,最后南龙出了个纪清泽,北凤出了个蒋如星,既来自江湖上两大翘楚势力,又是两个翘楚弟子,南龙北凤互相之间还不太对付,相互牵制,倒是正好。
而且高轩辰还知道,纪清泽和蒋如星必然都是主动请命。他们两人急切地想找到杀害“韩毓澄”和谢黎的凶手。
徐桂居介绍道:“这位是南龙纪家的长子纪清泽,这位是北凤蒋家嫡女蒋如星。此二人无论品行、武功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高轩辰心道都是一起掏过鸟窝炸过牛粪的老朋友了,哪还用你介绍?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点头。
“在他们手中各有一颗朔望断肠丹的解药,你每月服一次解药,可以撑两个月。余下的解药分别藏在几位门主手中。每个月他们可以去找收有解药的人各讨一枚新的解药。你最好别动他们的主意,一旦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解药也就断了。”
高轩辰呵呵冷笑。听起来这一举措似乎是为了保障纪清泽和蒋如星的安全,实际上恐怕是几大门派角力的结果。逼他们定时向握有解药的人汇报一次调查的进展。
不过他也不大在乎这个,只要能让他好好查案,他不怕置身危险之中。于是他便拔出药瓶的塞子,倒出朔望断肠丹,一口吞下。
伊始他尚没有什么感觉,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忽觉肚内翻江倒海,肠子都搅了起来,痛得他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浑身直冒冷汗。他却不肯叫出声来,镇定自若地拉了张椅子坐下,闭目强忍痛苦。
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肝肠寸断。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就被汗水彻底打湿了,他的指甲被木椅的扶手崩断,明明十指连心,可那点痛对他来说却已经如同挠痒一般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终于减轻了。
高轩辰长长吐出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汗水,再站起来时又是一脸笑容了。
“高教主好忍性。”徐桂居淡淡夸了一句。
“好说好说。”高轩辰道,“这下行了吧,我可以去查案了吧?”
十三宗宗主陆马道:“你准备怎么查?”
高轩辰冷笑着讥讽:“你们开的条件,我全都答应了。你们选出来的‘人中龙凤’,我也都收了。怎么着,现在我要怎么查案还得告诉你们?然后再让你们这几十个人拉场大会吵上几天几夜看能不能行?万一真凶就在你们这些人里面,我把计划都告诉你们,好让真凶做好准备给我搅搅局?”
陆马又被他气得急赤白脸:“你你你!你又血口喷人!我们这里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
“够了。”徐桂居沉声道,“昨日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是我天下论武堂的人出了事,那就由我来做主,出了事也由我负责,你们不必再指手画脚。高教主,清泽,如星,你们去吧。”
“徐堂主,你怎么能……”
这一吵起来不吵个天昏地暗是吵不完的,高轩辰懒得再听,直接转身出门了。纪清泽和蒋如星默默跟了出来。又有几个年轻人跑到门口,都是先前论武堂的同学好友,他们叫着纪清泽和蒋如星的名字。纪清泽与蒋如星明白他们的寄望,默默向他们点头示意,让他们放心。
高轩辰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前在天下论武堂的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徐桂居这个堂主。把名字都起成了“规矩”,可想而知此人是如何死板的师长。可现在,就是徐桂居力排众议,让他们来查案。至于那些同窗们,那五年里吵吵闹闹磕磕碰碰多得数不胜数。可现在,这些年轻人没有老江湖们的算计和阴谋,眼中闪烁的都是热忱和期望。只有他们是真正想还同学和师长一个公道的。
高轩辰默默叹了口气,不忍再看那些令他有负罪感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下了半山腰,把身后的人都甩开了,蒋如星终于开口:“怎么查?先查陆马?”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从昨天的大会到今天的小会,十三宗宗主陆马对查案一事反对得最激烈,表现得很心虚。
“先不急。”高轩辰道,“早晚要查到他。但我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开棺验尸!”
风卷着落叶和黄土在山道上呼啸而过,有那么短短一刻三个人之间只剩下嘈杂的风声。
但是这短短一刻过后,纪清泽和蒋如星几乎是同时高声反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