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我没在唱,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曲子,但不管怎么说,它的确挺悦耳的。”
“的确。”
车厢里的灯光和着雪花飘散着,朦朦胧胧的,又一片洁白,只隔着一窗玻璃,安娜知道外面是寒冷的,但车厢里,却似乎并未有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它。”卡列宁说。
安娜看向对方的眼睛,十分柔和的样子,她就发自内心的弯了弯眼睛,像是找到了认同。
继又一个分歧点之后,第一个相同点。
悠扬的曲调再一次响起,像是雪花,潇潇洒洒又缠缠绵绵。
晚上六点多,他们一家人去餐厅那里用餐。
用餐的人并不多,毕竟,能够在车厢用餐专区吃饭的人总是具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
卡列宁看中了一个第三排的位置,那边视野最为开阔,离逃生车厢也最接近。
安娜看了一眼卡列宁,想:这个人本能的具有掌控欲,以及危机意识。
坐在卡列宁后面的是一位老妇人,身形较为瘦小,穿着却还算时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样子,但从她贴近菜单的样子来看,也许眼神不太好儿。
“我能只点自己喜欢的吗?父亲。”谢廖沙询问卡列宁,他不喜欢的东西就是胡萝卜,他总是避免吃它们。
“挑食是不好的,谢廖沙。”卡列宁淡淡地说。
谢廖沙软软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总是十分喜欢斯基华舅舅是他的父亲,因为前者同样不喜欢胡萝卜。
“难道决定把胡萝卜作为食物的是一群兔子吗?”谢廖沙小声地嘟哝着。然后他又看向安娜,“他们不卖布丁吗?”
“既然上面没有那就说明,是的,他们不卖布丁。”卡列宁说。
“我想火车上也许是因为没有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孩儿。”安娜逗着谢廖沙。
“他们应该把补丁加上的。”谢廖沙说,然后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妈妈,你该夸我英俊。”
“等你再过十年,我会那么做的。”
谢廖沙点点头,然后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小甜饼作为饭后甜点。
卡列宁拿着菜单去了餐车服务员那里,他准备告诉他们少放点糖霜,在经过那位老妇人身边的时候,他听到对方要求不要龙蒿。
在他回来的时候,卡列宁瞥见了那位夫人面前的食物,然后说:“夫人,我建议你换一盘。”
那位老夫人有些不解地看向卡列宁。
“如果您对龙蒿过敏的话。”
“我要求它们别放龙蒿。”老妇人有些后怕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她有些气愤的打了打铃。
当餐车员过来后,那位老妇人责怪他们,但那位餐车员却并未完全放在心上。
“我会投诉你们的!”老妇人说。
那位餐车员并不在意:“我会给您换掉它的,但我建议您别这样做。”
“我为什么不能?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老妇人提高了声音。
“我不知道您儿子是谁,但也许您想知道我舅舅是谁!”餐车员敲了敲桌子。
“若我能知道您舅舅是谁,我倒是想见见,请问他是在彼得堡任职吗?”一个沉稳冷淡的声音响起。
安娜抬眼看向卡列宁。
男人定定地看向那个餐车员,嘴角挂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是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还是谢尔盖·拉夫罗夫,或者是阿列克谢·沃罗别夫……”
当卡列宁报出一长串彼得堡高官名字的时候,安娜看到那个餐车员有些胆怯的低了低头。
这种小人怕是明白卡列宁并非好惹的。
“我建议您向这位尊敬的女士道歉,先生。”卡列宁淡淡地说道。
那位餐车员没说什么,痛快地向那位老夫人道歉了,并且承诺会给她最好的不添加龙蒿的食物。
“欺软怕硬的东西最为可耻。”安娜想。
谢廖沙用崇敬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你刚刚很厉害。”
卡列宁看了一眼谢廖沙,道:“若你此刻只是一位普通的火车员也许你就做不到了。”
谢廖沙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安娜看了卡列宁一眼,后者呷了一口自己的热茶。
难怪,她在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难怪这家会会那么好心,果然,世界上最为狡诈的都是搞政治的。
“刚才真是谢谢您了。”
前面那位夫人走过来道谢。
“您无需太过客气,请坐吧,夫人。”卡列宁邀请那位夫人坐下来,后者推辞了一下。
“那我会打扰你们的。”
“若您是见外的话倒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全了。”卡列宁说。
那位夫人于是不再推辞。
谢廖沙和安娜坐到卡列宁那一边,那位夫人坐在安娜他们原来的位置。
“还未向您介绍,我是亚历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卡列宁,这是我的妻子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这是我的儿子,谢尔盖·亚历克塞伊奇。”
“多好的一家啊!”那位夫人感叹了一下,然后说:“我是叶卡捷琳娜·渥伦斯基伯爵夫人。”
“卡列宁先生,您们一家人去莫斯科干嘛呢?”
“去探望我妻子的兄长,莫斯科同彼得堡总是有一段路程。”卡列宁回答道,“您呢,夫人?”
“是呀,人长大了,相距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渥伦斯基伯爵夫人说。
“我到莫斯科去探望我的儿子,他在那边任职,不过他最近决定要调职到彼得堡来了,我心里多高兴呀!”
儿子,渥伦斯基。卡列宁静静地咀嚼和分析这几个关键字。
“您的儿子是一名军人吗?”
“瞧您观察得多仔细呀,是的呀,他在军队里任职,他的长官尤其喜爱他呢,但我总跟别人说其实他还是个任性的年轻人呢!”
渥伦斯基伯爵夫人对儿子的喜爱之前完全流露在表面上。
“彼得堡的天气可不怎么好,希望莫斯科会好一些,您认为呢?”卡列宁换了个话题,一般来说,当他开始说天气的时候,就说明他认为谈话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了,或者是,他希望快点结束此次谈话。
就像卡列宁想的一样,谈话在十分钟内结束了。
吃过晚餐互相告别后,卡列宁他们回到了包厢,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开始看了起来。
安娜在谢廖沙睡着后看了看对面的男人,问:“你早就看出那位夫人不是平常人?”
卡列宁从公文里抬起头来,答道:“很显然,能够在餐车去进餐的不会是普通人。虽然那位渥伦斯基伯爵夫人的衣着不会很华丽,但从设计来讲,对比她的年龄,是比较新潮的,只有彼得堡的上层人士才会如此时髦。”
卡列宁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当然,让我确定的是她的戒指,家族戒指。”
安娜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说这话的是卡列宁,而是别的人的话,她一定会觉得这番解释,就像是在阐明为何你看不到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具有淡淡地讽刺意味儿。
“她能帮到你什么?”
卡列宁放下公文,半响才淡淡地说:“也许不是马上就能瞧见的。”说完他又埋头看自己的公文去了。
安娜这才发现有些怪怪的。
“亚历克塞,我似乎觉得你在生我的气。”
“只是错觉,没有任何事情会让我产生这种不理智的情绪。”卡列宁平静地说,并且翻动了一页公文。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把它们看完。”
那意思用常人的话语翻译就是“我正在做事请你安静”,更简单的版翻译就是“闭嘴”。
安娜抿了抿嘴唇,然后拿了一本书自己看了一会儿。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列车到了莫斯科车站。
早上的时候,安娜观察到卡列宁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如惯常一般看了会儿书,然后纠正了一些谢廖沙的礼仪问题,还跟安娜谈论了几句关于书里的观点,一切正常得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
安娜晃晃脑袋,决定不再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事情。
“等会儿谁会来接你们这幸福的一家呢?”渥伦斯基伯爵夫人问道。
“安娜的兄长会过来的,您呢,夫人?”卡列宁问道,谦逊而有礼。
“我的亚历克塞会来的。”渥伦斯基伯爵夫人笑呵呵地说道,“说来多奇妙呀,我的儿子也叫做亚历克塞,而您这位亚历克塞昨天还帮助了我。若是不着急,我真想为你们介绍。您是如此正直而亲切,我的儿子又是那么的孝顺,他一定会惊讶的,也许你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卡列宁的嘴唇动了一下,然后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虚伪的假笑:“关于惊讶这个部分我认为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