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待看清,来的人,是自己的小厮,而非李渊茹,他的眸子,不自觉的露出了失望的黯淡。
在南疆生活过的人,大都对死人还魂这事儿,抱有远多于北方人的偏执。
朱时泽在南疆军中带过几年兵,乍到时,没少听军中的老医士念叨,还没过头七的人,放到太阳底下晒晒,沾些阳气儿,许还能活过来。
他原本,只当是军中医士狡黠,没本事救人性命,便胡编乱造这么一通,以鼓舞士气,使兵将悍不畏死。
直待后来,军中有两个被毒蛇咬了的兵士,因药石罔效咽气,被放到太阳底下晒了三天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他才是不得不信了。
“柔夫人,早就不在多年了,少爷。”
被朱时泽错当成意中人,自西北捡回,娶为平妻的李姓女子,因不记得自己名姓,而被他“取名”为李柔儿。
因此,在朱时泽院子里服侍的人,都会称她为“柔夫人”。
朱时泽口风极严,小厮自无从知晓,他此时所喊的这个“柔儿”,并非他们寻常里称呼的那位“柔夫人”,便只当他是被人于睡梦里吵醒,发了癔症所致。
“我做了个梦,梦到她活过来了。”
被小厮这么一答,朱时泽便回过了神儿来。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对他所称的这人的身份,详加解释,只深深的吸了口气,往木屋的门口方向看去,顺带着改了口,“渊茹还好么?棺木的盖子,可有打开?停棺的位置,可能被阳光晒到?”
“停棺事宜,都由着少爷的吩咐安排了。”
“小的见正堂里风大,便自作主张的,往正堂里多燃了两个火盆,给棺木里,多加了一条锦被。”
这小厮,也是跟在朱时泽身边多年的。
李渊茹活着的时候,都未见他有过如此细心的待她。
此时,乍一听他问询,便忙不迭的,跟他告罪了起来。
已嫁的女人死后,需要等过了头七,才可封棺入葬。
若遇夏天,需往棺木旁边放置冰盆,以防尸体腐坏,遭路人评议不吉,冬天,则需要放置火盆,以防筋脉紧缩,坏了皮相,惹娘家人诟病。
这是常识。
所以,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这会儿,听朱时泽先是突然喊着已故的“柔夫人”惊坐而起,又莫名其妙跟他问他们家少夫人的尸身安置情景,他哪还敢,不一一禀明?
“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府中内务,皆有李渊茹打点,朱时泽除了极少的几个,日日跟在身边伺候的人,是记得称呼的,哪还用多记些无关紧要之人名姓?
此时,忽觉这小厮做事,颇合自己心意,打眼瞧去,又觉得眼熟的厉害,便随口,跟他问了一句。
“小,小的周,周知。”
听朱时泽问自己名姓,小厮顿时便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生怕是自己之前所为,不合朱时泽心意了,挨了责罚。
府中之人,无不知七少爷,对那位早死了好几年的“柔夫人”,眷顾颇深,又传闻,那位“柔夫人”是遭了李渊茹这正房夫人所害,才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莫不是,七少爷刚得了那位“柔夫人”托梦,要报复这新死的正房夫人,让她魂消魄散?
“周知。”
“你做的很好。”
“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儿伺候罢。”
朱时泽轻轻地点了点头,伸手,往周知的左肩上拍了三下,便掀了羊皮毯子,借力站起了身来,移步,往木屋正堂而去。
他满心想着,要让李渊茹在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多晒晒太阳,看她是不是也能像那两个中了蛇毒的兵士般死而复生,却忘了,此时,正值隆冬,开敞了房门的正堂,冷如冰窖。
还好,这名唤周知的小厮机灵,给她加了火盆和锦被,不然,她岂不是要,刚吸了阳气醒来,就又被冻死在棺材里面!
“渊茹跟了我这些年,没享过几天安稳,如今死了,还要遭我这般疏忽对待。”
“今日之事,算是我欠了你人情,日后,你有需要了,可以来找我讨还。”
朱时泽的步子很大,只随口说着话的工夫,就已走到了数丈之外。
他鲜少对人许诺,但今日今时,却似较寻常,大有不同。
被朱时泽的话,蒙了一头雾水,待回过神儿来,便见他已快到了木屋门口,周知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往朱时泽身边,追赶了过去。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眼见为实才好,不能尽听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