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永安宫并无豪华奢靡的装修,也没有许多精巧珍贵的摆设,堂阔宇深阔大舒朗,大殿中檀香袅袅,乌木镶金的柱子,青铜仙鹤叼着的宫灯,滴答作响的蟠龙墨石水漏,青殷殷的地砖无不透着古朴浑厚的气息。这是一位朴素而威严的妇人。虽然养尊处优,但常年的清修让她的面庞并不饱满反而显得清癯,身子端坐在铺着金凤腾翔弹墨椅袱的乌木连福大雕椅上显得很是瘦小。神态也非想象中的慈眉善目而是透着一股清冷,眼中也难见笑影。看上去不是个好相与的.
书衡是跟着皇帝四皇子,袁妃和母亲一起来的。皇后娘娘正卧病,二公主床前尽孝,大皇子拜望太傅尚未归来,因此偌大的永宁宫竟然无人到场。众人依礼给太后请安,太后眯着眼睛看看这一行人,面上无悲无喜不知道在想什么。皇帝笑道:“母后,皇后忽然伤寒,咳喘难宁,虽不严重却担心给永安宫过了病气,明日再来给您赔罪。”说罢拿眼角去看袁妃,袁妃因笑道:“臣妾也与国公诰命同至永宁宫请安,皇后玉体违和,正依医嘱卧榻,让臣妾请罪问安。”
太后闭目合眼,神态在袅袅檀烟后看不清楚。她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咳了一声,不阴不阳的道:“如此便也罢了,媳妇娇贵,就让她好好养着,这个时令最易贪凉感冒,风热之疾又最易伤人。”
连书衡都听出了太后语气中的不满的讽刺,一个牧羊女能娇贵
皇帝却似完全没有听懂,哈哈笑道:“谢母后体恤。”
太后嘴角不动,眼睛却又眯了一眯:“哎?这个女娃娃,呵呵,这是袁家的丫头吧?”
“母后瞧瞧,朕刚封的荣宜县主,还中意不?”
“荣宜谢太后恩典。”书衡忙膝行上前一步,笑容甜甜:“书衡给太后叩头,恭祝太后松鹤延年,万寿无疆。”
太后笑呵呵的命人扶起来:“好讨喜的孩子。瞧着就舒服。”
因为脸圆吗?书衡偷偷的想。圆是和大自然最和谐的图案,和谐就会舒服。
袁夫人心里可没有这么放松。她在昭仁宫里就听袁妃事先提点,原来太后认为秦中大旱,饿殍遍野,这是上天示警对皇家的惩罚。老人家请了钦天监又请了古佛圣僧推算,结论是后宫雨露微薄福泽过稀。虽说原因很充分,过程也很正确,天象示警皇室自省更是常例----不过总觉得结论得出的相当不科学。
总之,太后拿定了注意要陛下广布恩德,按照袁妃的估计,恐怕太后要亲自出手提拔某些女人了。但只怕陛下不会同意。他的后宫有人诞下皇家血脉都还没有晋妃。成婚这么久,六个妃位倒有四个空着,这样看来确实刻薄少恩。
都说皇帝是个二百五,但他熊起来的时候,脑筋反倒相当清楚。后宫嫔妃晋级自然少不了皇后主持,但他预料今个儿太后要开口,偏偏事先把皇后藏了起来,还拉了国公府家眷做挡箭牌,拖延一会儿算一会儿,料想太后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商量宫廷家事。袁夫人一听便知自己和女儿是被陛下随手抓来当绊脚石了,心中忐忑之余好一阵腹诽。陛下您倒是如意了,那太后对我们还能有好颜色?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有点出乎预料。
袁妃笑着呈上了食盒:“臣妾做了些点心孝敬太后。太后腹泻之疾初愈,这八珍糕温身补气再好不过。”
太后点头赞道“还是袁妃细心,这点心吃着总比喝苦苦的药汤好的多。”她示意身边一个大宫女接了过去,接开一看,又赞道:“袁妃这手艺可是愈发精进咯。皇帝来瞧瞧,影青釉福寿碟盛着雪白的糕,好比碧叶玉莲花,一看就有食欲。”
皇上也笑:“精进不精进儿臣倒不知道,袁妃的手艺我从来无福享受。”话虽如此说他依旧走过去拈了一块来吃,吃罢又赞不绝口。书衡听这话有点酸酸的,顿时觉得皇帝好可怜,连老婆一块糕都吃不到,捉摸着要不要把荷包里的点心拿出来跟他分享。
太后嘴角抿出一丝浅笑:“皇上既然如此喜爱,那打算如何封赏袁妃呢?”
此话一出偌大的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原本凑趣儿的陪笑的妃嫔全都安静了下来视线游移在皇帝和袁妃身上。谁也没想到太后的决心这么大这么毫无顾忌,竟然如此直接简单的插入主题。这显然忤逆陛下心意的事竟然由袁妃开了头,一时间众人揣测不定各怀心思。而皇帝的脸色已经变了。
书衡毕竟不是个懵懂顽童,她把这一切看了明白只觉得背上发凉。太后平日里对袁妃颇为喜爱,但前一秒还在夸她赞她下一秒却直接把她送上了浪尖。皇帝平日里也对袁妃颇多欣悦,但翻脸也是说翻就翻,更何况书衡母女何其无辜却莫名其妙的淌了浑水。果然宫廷事多內帏龌龊,头上加皇都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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