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这样想来,应当过的不错。
可我猜错了,师姐不在碧江山庄,那个公子也不是公子,是碧江山庄的二小姐。
她姐姐是这碧江山庄的主人,而那个玉面冷郎君,是入赘进去的。
我质问他师姐在哪里?
他吞吞吐吐说,师姐太凶,哪个男人没有几个红颜知己?何况她根本不贤良,看见自己出去喝花酒都要训斥半天。
我又问他,那碧江山庄的主人能容你如此?
他倒是不要脸地笑笑,坦言说,人家家大业大,怎是你师姐一个孤女可比!
无耻至极!
我杀了他,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没有一点害怕,没有一丝恐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气绝身亡。
师姐那样的人,怎么忍下去这样的人?
她医术比我好,如若想杀他,多的是办法才对,却留他活到现在。
我知道师姐的性子,此人不死,师姐必死。
她容不得这样有瑕疵的爱。
碧江山庄的主人对死了丈夫好像没什么感觉,反而好声好气地送我离开,说有缘再会。
怕是无缘再回,我此次回谷,再也不想出来。
宁愿让猿猴陪我,也不愿再与人打交道。
我甚至还幼稚地立下了誓言,说如出此谷,不得好死。
但,谁知又遇见了她……
她带着婢女,打着神医的名义,骗了千金,躲进谷里。
我让她走,她却梗着脖子说出一段大道理,说的我都觉得自己应该收留下这主仆二人。
我一向睡眠浅,又睡的晚。
当晚就听见婢女细声劝她离开,说此处诡异,大大的谷中就一个人,还长得如此俊美,必有蹊跷。
诡异,我还觉得你们二人诡异。
长得好看,穿的衣服也好,偏偏逃到我神医谷来。
再说,长得俊美又不是我的错,你应当问问我那不知名的父母才是,怎么舍得抛下如此长相的我。
我正欲起身赶她们出谷,却听见那位小姐赌气地说道,反正父母双亡,如果死在这里,全当是早去陪他们。
婢女闻言立刻哭了起来,低声啜泣,安慰她说,你再怎么也是河东裴氏的嫡长女,老太爷赐敏,说,‘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就是希望小姐你不逊男子。现今如此,怎对得起裴这个姓氏……
后来说的什么,我听得不真,因为两人越说越悲,嘤嘤哭起来。
唉,女人就是麻烦。
我躺在床上,想着她们的话,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裴敏,裴敏。原是这个意思。
我名百里启,百里二字是从何来,启字又是为何名……
裴敏很聪慧,跟我比起来,也相差不多。
她不爱看医书,反而对史书情有独钟。草药记不全,名人志却如数家珍。
相处久了,那个婢女也从一开始的提防到后来的敬佩。还给我赔礼道歉,说织月有错。
其实,每每见织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都在心里暗道,真应当让你家小姐学学你,她可从来不把我当回事……
再后来,裴敏和织月要走了。
我知道留不住她们,就索性陪她们一起出谷。
至于誓言什么的,我可不信。
那个负心的玉面冷郎君,当年可是在青石板上跪了一夜,说此生只爱江碧一人,结果还不是进了碧江山庄……
由此可见,誓言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可信,与其信誓言,不如信自己。
我们一路向西,经历了很多事情,感情也越加深厚,我甚至告诉了她们自己的愿望。
我的愿望,向来藏的很深,就连师父和师姐都不曾知道。
我说,我想走遍天下秀丽山河,去看看天涯海角所在。
织月皱眉道,世道那么乱,别说你是个神医,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好走。
织月说的没错,世道太乱了。
但我听了这句话,还是有几分不开心,毕竟这是我的愿望。
裴敏看我那副沮丧的样子,倒是笑道,终有一天,我裴敏,要坐上最高的位子,让这天下安定下来,好全了百里的愿望。
算了,这比织月说的还不切实际……
我们在一个疫病城停了下来,这个城很小,但地理位置好,进可攻,退可守。
织月说绕路,裴敏和我倒是满不在乎。医术在手,天下我有。
小小的疫病,还入不了我的眼。何况,只是过城而已,又不救人。
我心里是这样想,可看见那些人,还是心软了。
我决定留下来,治好他们。
裴敏问我原因,我只是指指台阶下的人,她看了一眼,就没有再问。
台阶下是一对母子。
因为疫病,城里已经好久没有水食。那位母亲咬破了手指,用血喂啼哭的孩子。
我不曾感受过母爱,但见了这幅情景,感觉如同生吃了桑叶,有点苦又有点甜。
疫病出乎意料地棘手,不过有裴敏和织月在那里帮我,倒也没有那么困难。熬了几天夜,就开出了对症的方子。
深受疫病之害的人很感动,我莫名也懂了师父那句话的含义。
柳叶发了,春天到了。
裴敏让我跟她走,织月也劝着我。可因为真正明白了师父的话,我决定留下来。
如果我走之后,疾病复发,那这些人怎么办?
不急,天下这么小,我们肯定能相会。
况且裴敏说了,她还会去神医谷的。所以,即便我遇不见她,那在神医谷等着,总有见到她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她走后不久,我就死了。
烟熏进喉咙的时候,我没有力气去怪那些人,反而闭上了眼睛,痴痴笑了起来。
誓言原道也有应验的一天。
我,果然,不得好死。
只可惜,再也没机会见她们了。
其实,我想叫她,敏敏。
其实,下雪那晚,我们喝的酒,不是师父留的女儿红,是我早年酿下的。
嗯,就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喝的,那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