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下雪了。雪花悠悠地自云中落下, 落到水面上时也悠悠闲闲、不紧不慢,好似与这水面本就是一体。
天气寒冷,长廊两侧都置起了帘幔, 三重轻纱挡住冷风,却并未阻隔视线,婉儿自长廊这一头缓缓走去, 时不时向两旁一望, 左侧洛水上澈如明镜、雪落无声,右侧花树高低错落、经冬不凋——两侧都已蒙上薄薄一层白色, 显出一片白茫茫的澄澈静谧, 不像人间世界,倒像佛法中的寂静世界。
武曌便在这世界的中心, 戴着赭黄的裘帽, 裹着黑白两色貂裘,懒洋洋地靠坐在椅上, 看见婉儿来,将手一挪, 让出些位置来,婉儿刚要回头拿东西, 便见她将手一抬, 疲惫地道:“我累了。”
婉儿停了一停,依旧是将奏疏拿出来,递送到她眼前:“就两封。”
武曌一笑,手缩进貂裘之中:“你看过就行。”
婉儿不语, 靠着她坐下,轻轻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太孙的仪仗、府属议定了,此外便是舍人崔湜奏请在陇西增设三镇万九千兵马,以固守备。”
她将头一点,眼望向远方,久久不出声,婉儿本以为她在凝神思考,等了一会,听见轻轻的鼾声,才见她竟已睡过去,手在暖炉上一捂,不冷了,方去探她的额头,这一探她便猛地醒了,转头看婉儿,不大好意思地笑:“我又睡着了?”
婉儿笑道:“你才病了一场,所以精神不济,等养一养,就好了。”搭着她的肩,捏了一捏,又道:“虽也有暖炉和帘子,毕竟在外面,不比屋里面暖和,要睡就回去睡罢。”
她道:“这一时又不困。”却还是顺从地起了身,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着婉儿,走了几步,便将拐杖丢开,单扶着婉儿,边走边向旁边望:“真漂亮。”看看婉儿,又道:“你们今年,还开了诗社咏雪么?”
婉儿道:“我没去,不知她们去了没。”
武曌便停了步,将婉儿看了一眼:“这一阵辛苦你。”
婉儿别开脸,轻轻笑道:“天天在这神仙境般的地方住着,赏花看雪,辛苦什么?”又道:“公主府裴兰生代为上疏,说是公主风寒又重了,怕过给陛下,不敢进宫,只好疏奏拜问起居,恳请恕罪。我叫人去看过,精神还好,饮食上亦可,只是怕冷,一些风不能见,王御医在府中待着,早晚诊视。用的还是旧丸药,以调养为主。公主另有口述,说身体不好,不能为陛下效劳,不若请太子、太孙代为分忧。”
武曌将眉一蹙又展开,半笑半叹:“这小东西。”扬眉向婉儿一看,又道:“伤呢?已养了半个月了,伤该好了罢?”
婉儿迟疑片刻,方道:“还在用药。”
武曌便抿了嘴,扶着婉儿走回去,到了殿中,脱去裘衣,换过赭黄袍衫,在御座上坐了半晌,轻轻唤道:“阿婉。”犹豫片刻,面上露出期艾之色:“阿婉觉得,我是个…好母亲么?”
婉儿将手覆在她手上:“阿曌自己觉得呢?”
武曌便叹息一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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