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何进出,怕不是要日日付那买路钱!偏门一开,计良从玲珑阁里出来便进了这个被围困的小院,见正中屋里已点了灯,便朝那屋里走去。
堂屋正中一张朱漆八仙桌,正位上已坐了一人,看着二三十岁的年纪,面白无须,一身青蚨纹袍子,见计良进来了略起了身道:“计大人来了。”声音却很有几分阴柔。
计良忙作揖道:“不敢当大人如此称呼,在下不过一介微末商人罢了,劳大人久候。”
那人轻笑道:“计大人总是如此谦和,为官为商都是为君分忧,计大人前程远大,到时当知咱家所言不虚。”
计良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雕漆盒来,双手呈上道:“这里是上个月七巧坊的利数,因南边的项数杂了些,多费了两日才点算清楚,连着账目都在里头,请大人过目。”
那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里子的石青素面包袱皮来,将那雕漆盒三两下拿布裹了,打了个极为巧妙的结子,才对计良道:“烦请计大人画押吧。”
计良又摸出一个印盒,取出印来,在那结上敲下正圆通红一印。这印所用印泥也奇,在那石青底上越显鲜亮。
两人显然对此套路甚熟,来人略看了一眼才抱在了手里,冲计良一礼道:“这事耽搁不得,在手里也如捧着热炭一般,咱家这就去了,下回得闲再同计大人好好叙吧。”
计良避开了另行一礼,又从袖里摸出个荷包塞了过去,嘴里道:“大人自来辛苦,每次如此匆匆来去,连口好茶都顾不上喝。一处小地方,万一有个风雨,大人也好有个歇脚的去处。”
那人初见计良塞了荷包过来便要推拒,听了后头半句却生了一丝犹豫,待回过神来计良已退后了一步,再想塞回去却是晚了。
深吸了口气道:“计大人同旁人不同,可不敢如此。”捏了捏手里的荷包终还是说了句,“只此一回,下回再有可别怪我拂了计大人面子。”
计良一笑,又行一礼。那人这才去了。计良稍等了片刻,依旧从偏门出去,转回了玲珑阁后院。
刚进了屋,见从商行带来的长随何青在那里侯着,奇怪道:“可是有事?”何青回道:“北边草田庄上来了人,说要见坊主。”
计良心下疑惑,便道:“带进来吧,来的是谁?”
正说着,外头领了人来,却是小二。计良笑道:“我道是谁呢,怎么是你小子,找我何事?”
小二见计良身边只留了何青一人,想来是信得过的,忙行了礼道:“是大管事差我来的,这是让我带来的信。说若是今日能定的下来,不管是书信也好口信也好,让我带了回去。”说了递了书信上来。
计良一见许嬷嬷手笔,又说的那样急,忙拆开了看。匆匆看完,面色很有几分哭笑不得,见小二正打量他,便问道:“你可知道这上头说的是何事?”
小二略有尴尬,迟疑了下说道:“这上头到底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不过……不过今早好像听说作坊里织袜子的机子少了几只。”
计良笑道:“嗯,这么说你也不算全然不知。大管事说的意思,让七巧坊自己寻了人做这个去,我记着你家也有人在作坊上做事吧?如今这样……”
小二想了想道:“这两年天时好些,庄上又多买了些地,如今作坊里的人倒没有从前那么多了。边上几个村也有人寻了来想在这里做活的,大管事几个说要商量商量再说。如今这机子好好的就少了几件,想来也是有人打了这个东西的主意了。我们庄上就那么些人,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一年通共也做不了多少。
我看大管事和秋管事几个好像还试织过毛料的、织花的,只是也没几个人学得会,也就没做了。若是诚心要做袜子这个,自然花样料子越多越好,七巧坊接了过去自己做确是便当。反正如今就算七巧坊不做,不久也会有旁人来做了。”
计良听了不由失笑。这袜子不起眼,却实在是好买卖,最初是素色的袜子另寻了人绣上花样,最贵的卖到一两多二两银子一对。他看准了这买卖,便让许嬷嬷那里又试做兔毛的、羊毛的、织花的,虽也成了两三样,到底不成气候。
本想之后让许嬷嬷同李纨说说,自己在南边多置些作坊,一来保证了货源,二来还另有妙用。只是之后李纨呼喇喇给了个琉璃方,一时把自己砸得找不着北,袜子这样的微末小事自然被撂下了。倒没想到今日却是风水转到这儿了。
好生想了想,提笔写了回信,又对小二道:“你回去同嬷嬷说,这事儿我接着了,只是我这边要开作坊的话,必是往南边开的,在这都中附近都不便行事。庄上的作坊也不必烦恼,还照原样来,有多少货我还照原先要了就是。”
见小二点头,让边上人拿了个红封给他道:“倒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小二却不肯要,他道:“我原本就要进城来买些调料的,不过是捎带手的意思。”
计良见他死活不要,便也罢了,又问他:“你怎么买个调料还特地跑这里来了?油盐酱醋的那镇上都没了?”
小二笑着道:“油盐酱醋自然是有的,我这回要买些卤料,有几味镇上没有,便索性跑城里一趟。”
“卤料?”一问之下,计良才知道小二在北师府里的小食摊子如今红火得很,加上年初朝中出了新政,北师府里的巧匠们手里越发松泛了,连带着如今酒菜的生意都好了起来。这又想起许嬷嬷说起小二颇有几分肖似自己当年,这会儿留神细瞧了瞧,多说了两句,倒很有几分欢喜。心里有些可惜自己家打头的都是儿子,女儿还在牙牙学语呢——却是想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