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津津乐道此事。
这日贾琏出门与人喝酒,局中正有杜家两个小子,这杜家原也是军功起家的,只如今衰落了,满府上下没个能出得庙堂的人,好在早年家底丰厚,吃喝浪荡也照样过得潇洒。酒至半酣,杜家老大斟了酒,对贾琏道:“听说二爷最近喜得幺弟,我这里贺上一贺。”贾琏脸色微变,便不答话,杜家老二此时也凑了上来,涎着脸笑道:“二爷这弟弟乃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却是当贺。”牛家小子怕贾琏面上过不去,忙打圆场,道:“妇人生子还不都是如此,哪个不是鬼门关上经过的,有甚大难可言,不过是命罢了。”那杜家老二自饮了酒,笑道:“二爷这弟弟可不同,那是在娘肚子里头便一路经了多少人的乱棍过来的,还能熬到这时候,可见是个不凡的。”说罢大笑不止。贾琏面色紫涨,要待发作,边上石家老二已开了腔,对着杜家两兄弟道:“子不言父过,你们这是作甚么?!谁家没点子事儿,便是你家,你老爹娶的九姨娘,倒不知是你们姨娘还是你们嫂子呢!”杜家兄弟听了这话,面色尴尬已极,却是自己先开的口,又惧石家势力,不敢多言,噎个半死。镇国公府牛家老三忙上来插话,道:“就是,都是风言风语的,咱们爷们喝茶,整的跟娘们一般说些东家常西家短的作甚!石兄眼见着就得去平安州了,咱们正该叙叙旧才是。”扯开了话头,众人又喝起酒来来,方渐渐融洽。
晚间贾琏回了房,对凤姐说了白日里的事,丧气不已。凤姐说不得只好好生劝慰,贾琏在娇妻美妾温柔小意下略放开了心思,想起一事来,说道:“今日听那牛家三小子说,南边如今出了几个船队,专门跑扶桑、琉球、暹罗、吕宋等处,据说获利颇丰,里头似乎有上头的人,牛家想要插一脚都差点崴了脚脖子。更稀奇的是,说过些日子,还要出个远路的,好似要去英吉利福朗思牙,真是好大的手笔。”凤姐听了,出一回神,笑道:“我爷爷时,那些洋货船只都是我们家管着,却也没有听说过自己跑去洋人的地界做什么的。如今只是偶尔听一两句风声罢了。”贾琏揽了她,笑道:“嗐,我不过白说个新奇,可别招得你伤心起来。”凤姐啐道:“有甚可伤心处!不过是换了风水罢了。这牛家都挤不进去的,那后台可真不好说。”贾琏道:“可不是说呢,牛家向来谨慎,如今都要伸手,恐怕这买卖的好处是大的狠了。”凤姐点头道:“咱们这里的茶叶生丝瓷器,上好的自然轮不着洋人,便是次的,他们还跟抢宝贝似的抢,可见在他们那里定是个罕物儿,都不知能卖出什么价钱来呢。”贾琏听了眼光闪闪,叹道:“可惜啊,看都没法凑近了看,更别说参合了。这要是能卯上一处,真真是吃喝不愁了。”凤姐笑道:“莫不是你如今还愁吃喝了?”贾琏轻捏她下颌,道:“如今是看得吃不得,可不是愁人得很?”俩人又一通笑闹。
这凤姐夫妻想着那船队买卖眼红不已时,邢夫人正在盘算另一桩事,便是那刚落地就没了娘的奶娃娃。陪房费婆子正在一边飞沫四溅地出主意:“太太如今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儿女,如今这不是正好?刚出来就没了娘,太太认到跟前,养活大了不孝顺太太还能孝顺谁去?且太太这般行事,便是老太太也定是欢喜的,只会赞太太心胸宽广菩萨心肠,实在是嫡母风范。”邢夫人一时被说得有些心动。费婆子接着道:“这庶出的哥儿若养到了太太跟前,自然就不比一般庶出的了,虽比不得宝二爷那般如珠似宝地养活着,也不能差了体统。再说了,自来老人都疼幺儿幼子的,到时候逢年过节的,老太太该赏的自然也少不了。太太好好看顾着,以后也是个依靠不是?”邢夫人听了,脑子里想着老太太将些梯己稀罕玩意往自己院里搬的情景,几乎要笑出声来。便扬着脖子对费婆子道:“嗯,我这就去老太太那儿,事若成了,定少不了你的赏。”说完便换了衣裳,急匆匆去贾母处。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大太太回到东院时,满心等着主子赏赐加赏识的费婆子只等来了两个耳光。
隔日,邢夫人给那哥儿指了两个小丫头子,与原本就准备好的奶嬷嬷一起,搬去了偏院里住着。那奶嬷嬷本与费婆子沾亲,以为得奶个哥儿,正是天大的好事,哪里想到这般情景,少不得对费婆子埋怨几句,倒招来一通抢白。那小儿虽不足月,却有命数,没病没灾地熬过了百日,府里则以其生母亡故为由,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统统省了,便这么无声无息地养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