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士记恨脱靴一事,屡次向玄宗进谗,诽谤李白,久而久之,玄宗对李白亦冷落疏远。在京仅三年,李白就弃官而去,遁入了五湖四海中。
万物皆有变数,皆有定数,只有时间能让一切尘埃落定。十几年后,安史之乱爆发。大唐的气脉,犹如到了一根抛物线顶端,接下来,就是坠落,以及更深的坠落。直到,另一根王朝的抛物线来衔接历史,在花开花落中,用温柔或强势的力道。
可是牡丹,真的是唐时花。
那种铺天盖地,石破天惊的繁华,也只有牡丹可以给。与一朵牡丹的对望,它开得那么盛世,开得那么磅礴,开得那么长夜无荒,便会生出一种恍惚来,疑心自己在唐朝。空气,是唐时空气。颜色,是唐时颜色。力道,是唐时力道。
像听李玉刚的曲子。“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荡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他反串唱《牡丹亭》,染胭脸,琼瑶鼻,烟丝一样的眼神,蛇信子一样的嗓子,带着无尽的柔靡和神秘。一个字挂在舌尖,半天落不先来,心悬着,春拉成了线,声音也拉成了线,只由他晃来晃去。牡丹在戏里姹紫嫣红的开……它就是花好月圆里的那个花啊。
世间花卉千百种,如同情感千百种,没有谁可以相互取代。你写不了我的诗,我也做不了你的梦。譬如芍药与牡丹相似,又同属一科,但依然不可重叠。乍一看,牡丹和芍药还真是难分,但仔细来看,还是不同的。牡丹的花瓣,更接近绢状的本质,花冠离叶片近,贴枝而开。芍药花瓣上则有油光质的表层,花枝如草茎,高而招展,软而滑嫩。牡丹花枝是遒劲的,苍老的,像被火烧过一样,而芍药,怎么能叫枝呢,怎么能叫骨呢,怎么能叫花树呢,那顶多就是茎,再细一些,就成了蔓了。
关于牡丹的花枝,还有一个传说。天授二年腊月初一,长安大雪纷飞,武则天饮酒作诗,乘兴醉笔写下诏书:“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百花慑于此命,连夜开放,独牡丹不违时令,闭蕊不开。武则天盛怒之下,将牡丹贬出长安,并施以火刑。牡丹遭此劫难,体如焦炭,却根枝不散,在严寒凛冽中挺立依然,来年春风劲吹之时,花开更艳,后得“焦骨”之称。
爱的就是那沧桑的焦骨。焦骨之上,花开得更加的艳异。“姚黄”,“魏紫”,“二乔”,“赵粉”,“丹炉红”,“绿玉,“水晶蓝”,“藤花紫”,“夜光白”……眼花缭乱,都是浩渺而壮阔的美。牡丹也热情,不隐藏,不闪躲,带着生灭由之的气魄,绽放了,还绽放,总绽放不够似的。像一个热恋中的女子,惊人的贵气里,带着无比的天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怒放给你,这花香给你,这山山水水,人间岁月,我给得起的,给不起的,都给你。那贵重的情意,像天上掉下来的金,别告诉我你不要。
是的,但凡看过成片牡丹的人,都会被那种汹涌澎湃的美感折服。一盆或是一枝,也似是流落民间的女子,带着天生的富贵。而牡丹偏又那么民间,民俗画中有它,乡下的陪嫁,都是它。
我母亲的陪嫁,蓝印花布上有牡丹,染成了靛蓝的老青色,好似有强行压制的低眉顺目,那花瓣,一瓣一瓣都是前世的模样。红色的被芯上亦是牡丹,大朵大朵的开,一个花苞也没有,喜庆洋洋的,睡在上面,犹如旧时人物……珠光吐哺,画堂春好,人世的波折,磨难,欢喜,都像香息轻漾,幽然流转在眉间。心会凭空丰腴起来,像一朵盛开的唐时花。开时无谓,败时安然。
亦有人不喜牡丹。不喜就是不喜,怎样来看,入了眼,都是庸俗。可我依然喜欢。在一首唐诗的故事里,嗅着隔空隔世的牡丹香入睡,我不想做风流鬼,只愿梦里有花花草草由人恋,有大片的牡丹将韶光开贱,而我抱着一把红尘中的富贵,自己深埋了,又深埋。
因为,这本就是俗世。
牡丹花语:圆满、浓情、富贵、生命、期待。(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