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远只好抓着龙袍跪在地下。过了一会儿,桂喜从外头回来,在地下打开铺盖守夜,见陆文远孤零零的,便努着嘴叫他先回内阁歇着。陆文远不动。桂喜也没有办法,叹了口气,自己钻进被窝里去了。
朱时泱在龙床上躺了半晌,却是了无睡意,想来也是被陆文远给折腾的。朱时泱有些气懑,只想不通他为何总喜欢和自己对着干。越想不通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要想,耽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翻身起来,呵斥桂喜道:“把那逆臣与朕扔出去,朕一想到他跪在那儿就睡不着!”
桂喜领命,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催着陆文远往外走。陆文远也不再固执,乖乖地跟着他出了门。
桂喜见他神色间很是郁郁,心中有些不忍,便将宫门在身后虚掩了,压低声音劝道:“陆大人先回内阁去吧,这夜深露重的,不能总在外头呆着。皇上那儿有奴婢挡着呢。”
陆文远不答是与不是,只轻声道谢。桂喜摸不透他心意,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自回殿中守夜去了。
寝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朱时泱听完桂喜回禀,舒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然而躺了半日,却还是睡不着,明明已经身心俱疲,神思却仍像不受控制似的只往陆文远身上飘。
朱时泱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每每想到外头春寒料峭,夜风侵骨,便睡不踏实,又想到以陆文远的心性,就算冻出病来,恐怕也是不肯回内阁躲避的,便更加担心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二刻,明明就要睡着,却又因着这般念头而惊醒过来。
朱时泱连连叹气,终是放心不下,一面暗骂着自己心软,一面急急忙忙地下床推门探看。
陆文远果然没走,正坐在门廊下的长椅上瑟瑟发抖,听见开门声,忙回过头来。
朱时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与他对视了半晌,终于没好气地开口道:“进来吧。”
陆文远进得殿来,朱时泱就着灯火一看,见他鼻尖和手指都被冻红了,便吩咐桂喜搬来一床锦被将他裹住,放到窗前的榻上取暖,又倒来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自己坐到他对面看起奏章来。
陆文远此番倒是乖巧,裹着棉被一声不吭。过了半晌,见皇上埋头于奏章,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便将手悄悄伸出来贴在杯子上取暖。又过了半晌,将杯盖也揭开,把脸凑到杯口上。
朱时泱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此时见他鼻尖都快碰到了茶水,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道:“有那么冷吗?”
陆文远一惊,连忙缩了回去。朱时泱笑叹道:“陆文远,你怎么就那么固执?”
陆文远低着头不看他,话却是答得快:“臣固执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朱时泱闻言苦笑:“人人都说是为朕着想,到头来却不过是逼着朕罢了。就连先皇和母后也是如此……”
说到先皇和母后,朱时泱不禁感伤起来,放下笔,缓缓讲道:“朕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十七岁登基,这在外人看来是无上荣光,天生幸运,但在朕却是整整十七年的苦难。先皇为了证明他的选择没错,整日将朕接受不了的观念强加给朕,只望朕来日能成为一代明君;母后则为了争宠,逼着朕背一些晦涩难懂,但先皇喜欢的文章。朕从四五岁起,就每日只能睡二三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读书练字,骑马射箭,要不就是听前朝的老头子们说教。那时朕与康平王住得近,眼见着康平王每日自由自在,朕却连休息一下也不能。朕也是从孩子长大的,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样玩耍。所以从那时起朕就发誓,等朕当了皇上,一定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后来也的确是那么做的。”
朱时泱一语至此,自嘲地笑了一下,目光渺远,神情哀戚。
陆文远没想到皇上竟能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然而想了想,却又觉得悲伤,只道皇上万乘之尊,竟也有如此苦衷。在心中叹了一叹,方见朱时泱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朝自己笑了一下,道:“朕情不自禁就说了这么多,你听一耳朵便忘了吧。”说着,复又提起笔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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