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宠若惊。
……
比如你刚说你自己是个二百五,我就发现你的确是个二百五。
真的很有眼力。
……
小o原名欧阳可,二十分钟后,他已经把乌拉诺姆教授的调查资料和法院草拟的注射死申请按重点标出颜色,列好表格,四号宋体居中打印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刘易斯桌上。
按道理,注射死刑的申请是由中级人民法院提交高级法院审核批准,再报最高法院备案就行,不必再通过警务处,但刘易斯不知为什么,硬是打电话给法院那边一个大学同学,让他把申请书拷贝了一份。
刘易斯对着电脑,平光眼镜上,一架电梯的门正缓缓合上。
小o顺手帮他端了一杯咖啡:
“长官,你还在看那个咖啡馆的监控视频?”
“嗯。”
“事情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曹云山自己认罪了,人证物证也都充足,杀了这么多人,被判死刑就是走个流程。”
“我知道。”
刘易斯揉了揉眼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这些道理,他都知道。
但就是觉得不对劲,总有那么几条细节解释不通,让他如鲠在喉。
比如,最后审讯李文森的老警察说,李文森知道自己被无罪释放时第一个反应不是惊喜,而是不顾一切想问出他们捉到的人是谁。
从这个表现,她应该早就知道曹云山才是真正的嫌疑人。
可她为什么一直不说?那么严酷的审讯,她没有露出半点口风,如果不是乔伊,他根本不可能把这几宗谋杀案和曹云山联系在一起。
再比如,自从曹云山出现,这件事情就进展得太顺利,这个男人学历优异、前程大好,却连律师都没有请,甚至十分愉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个犯人是不是……太积极了一点?
这种情况,就好像,他们一直在保护着对方,又或是,在共同守护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可到底是什么能值得他们付出生命来守护?曹云山托他传给李文森的那句话“少看科幻电影,少打科幻游戏,别去花园南面找猫”,又到底是一句单纯的关心,还是另有玄机?
少打点哑谜是会怀孕还是会怎么着。
刘易斯拿起小o递给他的文件。
除了他吩咐的两样,小o还额外把整个案件中没有落实的一些不重要的细节都按时间顺序列了出来,第一句就是“余翰十年前参与调查研究所洗钱案,也受到波及,后因研究所所长刘正文死于科研事故,资金线索断裂,由代任所长安德森出面支持调查,证实确为无辜”。
刘易斯拿笔把这句话划去:
“你弄错了,不是受到波及,就是那次洗钱案的主角之一,我们当时调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资金去向,而是借这个理由调查的非法研究项目,和我们抓李文森的目的是一样的……还有这第二条,你看看有多荒谬,1997年12月31日重案组因调查项目,在地下失踪了一个姓张的警察?还尸骨无存?要是尸骨无存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更不用提重案组就没有过姓张的警察。”
刘易斯平时训人也是冷冰冰的大魔王做派,难得用上一连串的排比句:
“你以为这是拍恐怖片?谁和你说的?”
“守门的李大爷。”
小o拉了一条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又把文件看了一遍:
“这一条确实有点扯,算我失误,你先第三条,我问了我在法国留学的同学,费了好大的劲才查到,之前死的那个英格拉姆,他本家就是十年前最大的投资方。”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刘易斯又把第三条划去,大致浏览了一下整张纸,就翻到下一页:
“让你查的那个乌拉诺姆教授情况如何?”
“我申请查询他死前的档案记录,他死前已患严重妄想症,一直在和空中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那个人有时是李文森,有时又是一个叫米尔顿的人。”
“米尔顿?”
“对,他一直在和这两个人重复一句话。”
“什么话?”
“离开。”
……
刘易斯与小o面对面坐着,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教授没有明说。”
小o面露不解:
“我一开始觉得这就是他的神经不正常,但后来我询问了看护他的护士,她似乎认为乌拉诺姆教授一直以为自己被关在英国柴郡的一家小精神病院里,刚好我有个朋友在那一□□养猪厂,就托他打听了一下,那家精神病院居然真的有一个叫米尔顿的人。”
“有没有查到身份?”
“没有,完全没有来历,之前倒有入院申请书,但是那份档案三个月前被一个女孩借走了,而且我发现,还有熟人在我们之前来过那家精神病院,和拿走档案的女孩几乎是前后脚。”
刘易斯飞快的浏览着第二份文件:
“哪个熟人?”
“去调查的人是曹云山,借档案的人是李文森。”
刘易斯蓦然抬起头,视线正好从那句“1997年12月31日,重案组张警官于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上掠过,也错过了曹云山注射死申请书最后一页上的签名,与上次谢明交给他影像系统的签字是同一个人。
弓长张,廿月的廿,右边加一个双耳旁的安。
“你说谁?”
他皱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困惑:
“曹云山和李文森?”
……
“我父亲是□□批准的第一代工程师。”
咖啡厅黯淡的光线下,许渝州坐在乔伊对面,面容掩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两人对话接近尾声。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与有点关系。十三年前,我父亲受当时的所长刘正文邀请,协助设计中国第一个完全自主研发的人工智能算法,因为当时桌上刚好有一本伽利略的论文《天平》,就干脆用伽利略的名字伽俐雷为这个算法命名。”
乔伊:”协助?”
许渝州:“没错,只是协助,这个项目真正的主持者我父亲从没提过他是谁,我能记得的,就是我父亲在那三年里一直很开心,说他们做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就在十年前,我父亲忽然自杀了。”
他似乎微笑了一下:
“你们餐厅里,是不是有一块招牌上写着’禁止在此处跳楼’?没错,起因就是我父亲。据说那天上午他还按时提交了数据,下午还打了一场桥牌,临近下午五点半的时候,他破天荒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很高兴的说要不要爸爸给你带一个机器人回去……可就在一个半小时后,七点钟还没过,我就收到消息,说我父亲从餐厅楼上跳了下去。”
……
乔伊转了转手机,语气无动于衷:
“曹云山和你是什么关系?”
“如我所说,他是我在的盟友。”
“你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有关秘密研究的事?”
“没有,但我有一次听他和一位姓顾的叔叔打电话,语气很凝重,似乎提及了’爆.炸’、’大洪水’,’能源、’塌陷’几个词,还提到了什么钥匙、封锁,似乎是想关住什么东西。”
姓顾的叔叔?爆.炸?钥匙?大洪水?关住东西?
乔伊食指在手机上抚摸了一下,比起刚才,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你为了追寻父亲的死因,就在边上开了一家咖啡厅?”
“没错,里的人总要出来消遣放松,而咖啡厅和宾馆就是最容易收集信息的地方。”
他点燃一根烟,眉目在烟圈后晦暗不清:
“如果有人做错了事,总要有人让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乔伊又看了手机一眼:
“曹云山有没有和你提过《星际争霸》这部碟片?”
“没有,但我们一起看过这部碟片,当时曹云山开玩笑地说,这个名字可以拿来做一个双关语。“
双关语?
曹云山确实特别喜欢用双关语。看他用《圣经》里的诗做的那个不入流密码就知道。
“我明白了。”
乔伊点点头,把咖啡钱放在桌上,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虽然我能理解你朋友的心理,但请他下次再出馊主意的时候能提前和我打个招呼,比如作证把我未婚妻送进监狱这种事,这辈子来一次就够了。”
“你误会了,他的本意是想保护李……”
“我知道他的本意。”
乔伊打断他,回头冷漠地说:
“可这是我的未婚妻,为什么要他保护?”
……
咖啡厅的走廊上落着栅栏般的灯光,许渝州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一丛一丛的玫瑰花后,许久许久,终于忍不住,捂住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
与他联手举证,坐实李文森谋杀的罪名,的确是曹云山的主意。他说有人要向李文森下手,曹云山说他护不住李文森,除非他提前把李文森带走。
而监狱,相比那个危机四伏的牢笼,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他不知道曹云山为什么要拼命保护李文森,谈到这个女孩时曹云山总是缄默不言。他只知道,曹云山绝不可能谋杀谁——这种杀只鸡都能吓得面色苍白的弱男子,也只能在《魂斗罗》里杀杀人。
可他没有证据。
他和曹云山如非必要不会联系,今天才真正知道曹云山被捕入狱的事。监控录像的原卷,为了不被人发现,已经被他完全删除干净,现在时间又过了这么久,他的一面之词,怎么可能推翻如此确凿的人证物证?
而送他入狱的人,居然是他一直拼命保护的女孩。
他还记得当时他问曹云山,为什么这间咖啡厅要叫卡隆,是否意味着他们会一个个把当年犯下罪行的那些人送入地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曹云山说不是的。
叫卡隆,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孤独。
冥界有四条河,老人卡隆划船的那条,叫“无喜悦之河”,走在寻觅真相的这条道路上,如同行舟于赤地,没有开始,没有结尾,拼命守护,拼命追寻,等来的却永远是没有明天的东西。
许渝州笑了笑。
他弹掉烟灰,重新端起空托盘,走入灯光下时,又成了那个年轻的、永远精神抖擞的许老板。
……
同一时刻,与许渝州一墙之隔。
街上零零散散没有几个行人,冷风簌簌地灌进大衣。这里地处偏僻,晚上十点已经门可罗雀,乔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之前他收到的短信——他实在不愿承认,就是因为这个,他才那么速战速决地解决掉许渝州,恨不得能早一秒脱身出来。
四条短信,都来自于一个3打头、3结尾的诡异号码。
第一条——
“夫人穿上了花裙子。”
第二条——
“夫人涂上了粉色口红。”
第三条——
“夫人拿起钥匙出门了,您是不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她去了哪?”
第四条——
“伽俐雷就是不告诉您,嘻嘻。”
……
这句话真有意思。
乔伊冷静地想,什么叫他抓心挠肺地想知道李文森去了哪里?这个女人几个小时前还刚刚和他放话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已经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不,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在哪。
乔伊看也不看,直接删除了这四条短信,又把李文森前两天发给他的信息都拉进了垃圾箱。
三秒钟后。
乔伊在街灯下站定,叹了一口气,一盏一盏的行车如流星一般划过他的眼睛。
他重新从拿出手机,重新从备份中一条一条恢复李文森的短信,然后……直接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她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