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夏被腹中的疼痛疼醒的时候,李盛已经不在了。
她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的疼痛,有了不好的预感。掀开薄被,她慢慢撑着身体坐起,看到身下的床单被血洇湿了一大片。
她脸色苍白,浑身冰凉。
破碎的画面和疼痛的记忆便扑面而来!
土墙,小院,破瓦房。冰凉的石片,被血洇湿的棉裤裆!
那种仿佛死了一般的疼痛!
时间突然浓缩成一条细线,她轻轻一迈,便跨到了十年前,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她蹲下去,看着那个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的少女。她躺在地上,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扭动。她疼得嘴唇发抖,可她没哭。
顾清夏却眼窝发热。她俯下身去,怜惜的摸着那少女的脸。
别怕,坚强点!都会过去!她说。
你会离开这里,你会回家,爸爸妈妈在等你。你有能回去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会为你留一盏灯,等你归来。
坚强点,勇敢点,这一切……真的……都会结束……
少女抬起眼眸,她的目光与这成年了的女人相遇。
她们跨越时空,目光相接,都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是每天照镜子都能看到的,她自己的眼神。
不放弃,永不放弃。
少女因疼痛失去了意识,闭上了眼睛。一团灰色的影子自她身体里脱出,在空中盘旋,哀嚎哭泣。
顾清夏伸出手,那团影子缠绕到她的手上,由哀嚎转为啜泣。然后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哭声。她抬头,看见了另一团灰色的影子不知从何而来,哭泣着想靠近她。
她伸出另一只手,另一团影子怯怯的靠近,也缠上了她的手,轻轻抽泣。
她知道它们是她无缘的两个孩子。她流着眼泪说,对不起,对不起……
两团影子缠着她的手,渐渐温暖起来,从灰色变得纯白,像两团温暖的光芒。它们不再抽泣,它们亲昵的绕着她转了几圈,慢慢的慢慢的向天上飘去……
顾清夏看着它们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她感到心碎。
她向它们伸出手,喊了一声……回来!
时空的幻象刹那破碎,她依然是在自己的床上,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家。
床单被血洇湿,仿佛是第三个孩子也要离开她的前兆。
顾清夏流着泪,摸到了手机,叫了救护车。她按照电话里医护人员的指示,静躺,等着他们来帮助她。
可是她很恐惧。她天不怕地不怕,她只怕再次失去她的孩子。
她非常希望这个时候李盛能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跟她说别怕,或者别哭。可是这个混蛋走了。她昨夜就感到他最后的冲刺太过激烈,果然今天便造成了这样的恶果。
他要是现在在她身边,她一定狠狠的用牙齿咬他。混蛋!
她想起她的好朋友。可郭智离开了帝都,在千里之外,注定无法给予她陪伴和帮助。
她想起了景艺。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她纵然现在情绪崩溃,也知道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决不该在她身边。
最后的最后,她想起了南思文。
他是这孩子的父亲。
顾清夏抽泣着,拨了南思文的电话。电话响了,很多声。最后被挂断。
南思文……挂断了她的电话。
顾清夏这一生,只在她等待救护车的这短暂的半个小时中,因为恐惧而给了南思文一次机会。
他却拒绝了。
她和他之间似乎冥冥中就注定了,只有孽,没有缘。
顾清夏觉得特别讽刺。这个男人时时刻刻的觊觎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拒绝了她。这种强烈的讽刺感,冲淡了最初的恐惧。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侧过头,看到一张卡片静静的躺在床头柜上。那是李盛说留给宝宝的。
她不知道李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昨天夜里,借着夜色的掩映,他应该是……离开了这个国家。
她想起了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很多的对不起,很多的嘱咐和叮咛。她想起他最后对她说了三个字。他伏在她的肩头,她感到了热热的湿意。
她想起了之前他曾做过一次“走”的假设,那时候她误会他在同她分手。可原来他说的走,是真的走,不是分手。
他不是倦了她。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你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和宝宝,对吧?
他小心翼翼的问,对吧?
顾清夏不知为何,对李盛生不起气来。
她只觉得,她和李盛,真的也是无缘。
或许她,命中注定,便是寡宿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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