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摸出怀里那张纸条,快速瞧了一眼,算是明白了,不过是一前一后的呼应之作。
前一首是吐露宫怨,后一首倒像是君王的回应。
想不到夜风和阴寡月两大男人也懂得这些儿?又好气又好笑……
真的如她想的那样吗?那么拭目以待了!
顾九大力摇了摇手边的铃铛,大声唤:“紫砂紫砂……”
云罗捂着耳朵嘟囔道:“九姑娘,你这样唤紫砂也听不到啊!”
顾九想白他一计,却又脸一红,紫砂在下头也的确听不到她唤他的。
“我乐意。”顾九凝着云罗道,她心烦猜测不出这布局的意图,想要发泄情绪不好吗?
没过多久,紫砂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主子,有何吩咐?”紫砂边喘着边问道。
“那小子说要继续添油加醋,说是宫妃所作,你便继续命人传吧,说是宫妃,不对是很有名望很美貌的宫妃所作!”顾九说道,要她们互相猜忌互相乱斗也好,最好斗个死去活来,别的人她不敢保证,那郎家女一个醋坛子,绝对会猜忌这个猜忌那个的……
紫砂听得瞪大眼睛,虽是不解,恭敬地领了命,瞅了眼一旁的云罗便退下了。
“成了吧,云罗大爷,你可以回去复命去了吧?”
“是是是,小的这便走。”云罗狂汗,怎敢要这爷来唤他“大爷”。
“你等等。”顾九又打住了他。
云罗又愣了下,笑问道:“九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那厮……再去竹舍,你就……”顾九想说下去,却发现这样一说真心矫情。
云罗是个聪明人,忙道:“好好好,云罗会告诉靳公子,九姑娘再隐月阁等着他。”
“你!……”顾九瞪向云罗,双颊微红,却说不下去,云罗忙着闪身走人。
云罗将门拉开的时候,顾九忙唤道:“别,你别让他过来了,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云罗小讶了下,望着顾九慌张的样子,他几时见过这个样子的九姑娘?
他心里懂,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掩上门离开了,满脑子都是主子交给他的事。
·
腊月十八,这年关已近,皇宫内热闹起来,这苑的宮人们在修花剪草,那宫的宫女们在张灯结彩……
似乎是快到了发新衣的时候,司衣舍的女官们命宫女将新衣分到各个宫里去。
案盘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彩衣让人眼花缭乱,有主子的也有奴才的。
从青衣祥云,到花鸟虫鱼,再到彩凤斑斓……
这宫里只有宫中品阶高的女官才有资格在衣裙上绣上花样,即便是有些宫女将发来的宫袍偷偷做了手脚,绣上一星半点的小碎花,若是被发现了少不了是要受到惩罚的。
锦绣绸缎装饰的司衣舍里,各个宫的女官将分发的衣袍拿走,时不时的同司衣舍的尚仪娘娘道谢两句。
“这太子妃的衣裳上小金凤绣得真好。”
“这绣鞋上的牡丹也是。”
不时的有三两女官宫女赞叹几句。
各宫来人将那些衣裳取走,只留下殿前右侧一桌上的大案盘上几件青衫衣袍,细细看倒是绣着些儿青竹祥云底纹……
有走过去的宫人停了下,目光只是浅浅地落在上头一瞬,便带着笑意离去了……
夜幕将降下来,皇宫中的宫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一群一群的掌灯宫女从远处提着等在玉漱宫前的玉漱台下整整齐齐地站列着。
玉漱台上,大盏的华丽宫灯,被宫女们纤纤玉手点燃。
女官们已带着年龄小的宫女在漱玉台上的檀木浮雕龙凤的大桌上忙碌着。
“一会儿几个宫的人就要到了,大家都快点。”一个年长的女官迎风走来吩咐道。
几个宫女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锦布都铺好后又将金樽银筷都摆上。
当一切就绪后,几名尚宫大人都整齐的站在玉漱台下,恭候圣驾。那些没有品阶却受过夜帝宠幸的姬妾也早已至了这漱玉台,恭敬地站在女官们的前头。
最先至的是皇后和太子妃,紧跟在后头的是太子侧妃谢氏,再其后是夜帝的为数不多的两个婕妤,还有几个太子侍妾……
等这几人站到了玉漱台上后,三皇子卿沂也远远走来。
卿沂早就瞧到玉漱台上灯火通明,下意识地目光将这明面处都扫了一眼,没有见到哥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又想二哥可能在来宫的路上了。
卿沂走向玉漱台,只有台前的女官和宫人们朝他浅浅淡淡的行礼。
卿沂朝皇后和太子妃行了礼后,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对于卿沂只是有事的时候多看几眼,没事的时候压根不理。
卿沂不在乎这些儿,他倒是希望这皇后永远不要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前些日子给他塞侍寝宫女姬妾的事情就让他头大的狠,也好在他同父皇商量一番后,这皇后没有再来硬塞宫女强迫他了。
“皇上驾到——”
当听到一声宫人的通传后,卿沂才缓过神来,赶紧随着众人站起又跪地行礼。
太子是随着夜帝一起来的,想来先前是在玉漱宫同夜帝议事。
“都起来吧。”明黄的身影走过玉漱台的玉阶,那帝王沉声说道。
接着就听到窸窸窣窣地起地声。
没有瞧见璃王,卿沂无疑是失落的,这样的家宴,璃王未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那逢年过节,夜帝生辰,他哥也是绝对不会缺席的。
这样的皇家夜宴,即便是家宴,亲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也显得十分拘谨,热闹的……也只有那几个女人……
卿沂低头默默用膳,不时的回答几句夜帝对他的提问。
一顿晚膳用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卿沂听见帝后妃嫔都在小声闲聊着……
他没有多在意什么,有宫人上前来小声寻问他是否要安置茶水,他轻轻点头。
正当那宫人离去,将热茶奉上的时候,他似乎听到那几个女人在议论什么诗。
“回皇后娘娘的话,那宫外流传的全诗是:青衫暮鼓,晨钟无渡,要得君顾,待妾迟暮。”那女官低垂着头,怯生生地说道。
那女官话音将落,在座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出现了变化。
连卿沂也是眉头一皱……
“也许,不过是一首诗罢了吧。”谢妃取出左手碧玉镯子中夹着的金丝帕子来轻拭唇角,浅浅道。
如此一言郎凌霄柳眉挑起,猛地凝向谢妃。
“不知这宫外是如何传的?”收回目光的郎凌霄笑问道,凤眼的余光往身侧的某处一望。
这时站在郎凌霄身后的许禛也是一骇,低下头去,她不是不知那宫中传闻,只是倘若此刻她上前为太子妃作解,那岂不是要落得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不若就此按兵不动,低着头不答话便是。
倒是方才说话的那品阶较高的女官一瞥皇后、太子妃、谢妃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不安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倒是一时大意说了不该说的了……
“怎么不说了?”皇后放下手中的金樽,沉声开口道。
那金樽叩着大桌的声响让那女官身子一颤,强颜欢笑着上前道:“回皇后娘娘,回太子妃,那诗外头传……传是宫妃所作啊……”
那女官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能感受到这一瞬众人的沉默,甚至还有吸气呼气,深入浅出的声音……
倒是这一句,众人之间互生了猜疑!
站在夜帝身旁不远处的安雨翎先是小讶了一下后,唇角竟是扬起一抹微笑。
倒不知这诗是何人之举?
若是如他所料,此刻太子妃猜忌着谢妃,她独占东宫,太子这半月不去郎氏那里,也是有一年不去谢妃那里……谢妃如此大好年华,能生此怨也在情理之中,这郎氏小肚鸡肠,不难不生猜忌之心。
倒是……
安雨翎又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夜帝与皇后。
短暂的讶异之后,安雨翎紧皱的眉头松开,凤目之中的惊惧之色收回……
他上前走了数步,朝着夜帝一揖后道:“圣上,不过是一首宫怨诗罢了,不要放在心上,咱家这便去处理……”
安雨翎的话音还未落,夜帝便抬手道:“不了。”
安雨翎低垂着的脸上,唇角高扬,他将才那一句话,倒是给那些猜忌的人临门一击!
他要夜帝不放在心上,倒是以另一种形式,将夜帝听闻此首诗的情绪变得复杂难猜……
他在这宫中呆了十多年,对这宫中女子,早已是了如指掌……
宫闱之中,她们梦寐以求的都是“君恩”,为了君王的恩宠她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嫉妒,是缠绵的毒。
安雨翎轻答一声“是”,也许是他低头的时间太长,再抬头时候那些儿女子脸上都恢复了自在的神色。
一场家宴结束,各自回宫。
在回到玉漱宫偏殿别院后,一个黑衣人站在安雨翎面前。
安雨翎在那人耳畔耳语了数句后,那黑衣人闪身离开了。
·
今夜的宫闱,平静中却透着诡异……
等郎凌霄至东宫顿觉下了寒气,步辇停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双脚微麻,即便是手上捧着暖炉也是寒冷无比。
方才在那女官念出那首诗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留意过太子的神情。
那冰冷犹如蛰伏的猎豹的男子,他也有一瞬柔情的时候……
莫不是那谢妃想用一首诗打动太子?
郎凌霄从步辇上走下,长长的衣裙在冬日冰冷的地面滑过,金色的衣袍在夜色之中折射出寸寸流光。
谢氏女,是谢国公自动送上门的,太子不会喜欢……
她谢光茹是送上门的妾室,太子又如何会在意?
郎凌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这样下作的女子,即便是大雍公卿之家,也只能一辈子独守空房,怨就怨她的家族,以她为棋子,她便是脱不开青灯古佛的宿命!
对,青灯古佛,等他日她母仪天下,那谢妃,便去庵堂为皇家祈福去吧。
郎凌霄走进东宫的大殿,许禛步伐匆匆地跟在后头。
郎凌霄突然停下步子,就见许禛上前在郎凌霄耳边耳语了数句。
只见,那雍容华贵的女子神情似是大改,缓了片刻之后,猛地拂袖转身。
许禛讶了一下,赶紧拦下太子妃,她颤颤地道:“太子妃恕罪。”
说着便跪在郎凌霄身前,她低着头道:“前日……前日奴婢出宫的时候就听到这诗的传闻,只是当时奴婢不知是宫妃所作……但是奴婢想说,那诗若真是谢妃所作,太子如今去了谢妃宫里,太子妃万不可……万不可这么贸然前去,不若……”
“不若等太子走了再去对吗?”郎凌霄挑眉道。
许禛身子颤了一下,点点头。
郎凌霄一甩衣袖,便是此刻就要在她面前上演郎情妾意了吗?就这么急急忙忙地上前去安慰了吗?谢光茹,她原当她不在乎妃位殊荣,可这权利荣华又有谁不在乎的?
许禛凝着太子妃生气的容颜,一时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去,派人盯着光翠园。”郎凌霄吩咐道,语气里略显疲惫之色,“太子一走,便命人来吩咐本宫。”
“是。”许禛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着手去办。
许禛回来的很快,郎凌霄早就料到今日太子不会回东宫,这不许禛一来便说太子只是匆匆去看罢谢妃,便快马出宫了,似乎是有急事。不过,太子说一回宫便来瞧谢妃……
许禛将一说完,郎凌霄便从妆台前站起,她的妆容已弄好。
“摆驾光翠园。”郎凌霄沉声说道,那双凤目情绪复杂。
·
光翠园,太子行得匆忙,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又似乎是不想在这光翠园中再逗留下去。
只是这太子一走,太子妃就摆驾前来,确实是耐人寻味。
光翠正殿,一室的女官宫人都被唤着退下,只留了太子妃和谢妃二人。
这双方各自的奴才脸上的神情也是迥异。一方带着轻蔑与高傲,一方则是低着头,似是在为自家主子担忧着。
殿内,烛光之中,一女子跪着行礼,似乎是宫人们都退下了,也不见那浅浅明黄衣袍的华贵女子唤她起来。
不得太子妃的允许,谢光茹也只好就这么一直跪着,她也心知太子妃所为何事。
倒是太子,她嫁给太子这么久,他来的日子屈指可数,就在将才,来得那么蹊跷……就好像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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