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之色在听完七叔公的话后完全消散,神态不禁有些沮丧。传闻摄政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并不是个会大发善心的人物。
应皎莲轻轻吐出一口气,压着急速跳动的心脏,看一眼她爹应观容的卧房,脸颊微红道:“我去找谢衍。”
她一路冲出笠安坊,来到东门大街,一过牌坊就看见谢氏金碧辉煌的府邸。
此时牌坊外的街道已开始宵禁,几乎没有行人了。
应皎莲不顾一切要进谢府,卫士认得她是应氏女,也知道谢九少就是她们送回来的。一时不敢怠慢,连忙请进府中,疾步去请示谢衍。
谢衍的书房简洁而宽敞,紫檀木架上放满了书册。靠屏风处有个小几,几上忍冬花镂空鎏金铜龛里焚着伽南香,虚烟上了锦屏,映得屏上那幅山水图有了一抹“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味道,反比原本更有意境。
应皎莲推门而入时,谢衍正低头看公文。
头顶镶嵌的明珠将房内照得一如白昼,他黑袍袖口处滚的金边反射出粼粼光华,让人不能逼视。听见脚步声,谢衍抬头,眉目冷峻,一双黑瞳极具穿透力,眸色威严地看过去。
“应姑娘。”他看一眼又垂下眸光继续批阅公文,随意道,“坐。青阳风景还好?”
不是问她入夜时分还来谢府有何要事,也不是问她是否别来无恙,只是随口问边城的景色。
应皎莲淡然轻柔的眼神一刹那黯淡下去,立在中央不肯坐下,只是双手无意识地捏在一起,心烦意乱地答:“极好。山水如诗,花木成画。”
谢衍合上一本公文,扔在右手边,那里已堆了近乎一尺高的奏本。左边仅剩下寥寥三五册,他又打开一本,仍漫不经心道:“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应皎莲闻言,呆了呆,忽然低声一笑,不尽欣喜婉转。
她知道这句话,原是前几年吴越王因思念远在临安郎碧探望双亲的戴王妃而写。字意本是让人慢慢赏花,不必着急回来。可是弦外之音,是潜藏的思念。
谢衍听她笑,微微皱眉,睿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明白过来,舒展眉毛道:“想起这个故事,便随口说了,没别的意思。”
应皎莲敛去笑意,沉默一阵,咬咬牙直言道:“谢公子,我爹重伤垂死,撑不过今晚。听说国库中有一枚灵药,可以救……”
谢衍批到最后一本,大约有些棘手。他提笔蘸朱砂,写了好一会儿,似乎根本没在听她说了什么。
应皎莲急得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他笔下的公文,眉眼间带出不可掩饰的委屈。
她直直地瞪着他,眼泪轻易夺眶而出。
“抱歉,药已给婴服了。他伤得也很重。”谢衍皱眉,不得不回答,并不悦道,“应姑娘,奏本给我。”
应皎莲惶然退了一步,意识到她爹只有死路一条,不由绝望地嘲笑道:“为什么要给你?我撕了它也不给你,什么东西,不过一张纸而已——”
她哭着就要撕公文。谢衍冷冷道:“应姑娘,你撕了它,应六爷就真的回天乏术。”
“什么?”
应皎莲勉强镇定下来望着他。谢衍眸光落在公文上,她立刻归还。片刻已批复完,他将奏本摔在案上,起身道:“婴服了药,他的血液也同样能救命,只是要很多。”
“那我现在去找谢婴!”
“慢着。应姑娘,婴钟情于你,自然求无不应。只是他才醒来不久,又要放血,实在危险。你不觉得他太吃亏吗?”谢衍负手于背后,不急不缓地走向门外。
应皎莲道:“什么意思?”
谢衍道:“两个选择:要么,将应氏毕方鼎给我。要么,你嫁给谢婴。”
且不提应氏毕方鼎是镇族之宝,根本不可能拿出来交换救人。即便能交换,应氏也绝不会因为应观容而交换。
谢衍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她也不愿意嫁给谢婴——她厌恶这个人厌恶到了骨子里。不学无术,还整日像只苍蝇一样围在她身边转悠。她态度如此明显,谢婴仿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般,简直不知廉耻。
应皎莲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住谢衍的袖袍,低声道:“谢衍。”
谢衍回头,示意她做出选择。
她忽然拉开衣带,单薄的衣衫顷刻滑落在地。白皙无暇的双肩在谢衍冷眼注视下瑟瑟发抖,应皎莲鼓起勇气道:“我不想嫁给谢婴,我想嫁给你。”
谢衍顿了顿,俯身捡起她的外衣,放在她手中,毫无情绪道:“放血救你爹的不是我,所以不要嫁给我。你不做选择,我就当你是放弃了。”
他拂袖踏出门槛,举止洒脱不羁,因夜风袍带飞扬。
应皎莲无计可施,只能悲哀一笑,闭目道:“好,谢公子,我嫁给谢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