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能应承娘娘宣召。”
又见凤姐来了,想起来问道:“前几日那帷幕可准备妥当了?”
凤姐笑道:“幸而朱嬷嬷提醒了,才没先做出来。如今宫里内官们才告诉了尺寸,跟咱们先前预备做得全不一样。不过帷幕好做,已紧着剪裁了,老祖宗放心,有我盯着呢,明日保证俱都妥帖了。”
凤姐眼珠子扫了一篇,发现史大姑娘和宝姑娘都在花厅一侧的小暖间里坐着吃茶说话呢。心下犯嘀咕,老太太这是又看不上史大姑娘了?若不然,宝玉往那里去,老太太一准打发史大姑娘,说‘你们一处玩笑去,才有趣。看着他别淘气,你是个利索孩子,我也放心’云云。
才看一圈儿,外面喧哗起来,袭人服侍着宝玉进来,贾母看他垂头丧气的,忙问:“怎的了这是?”
凤姐也满面是笑的问。
难不成又没进去门槛子,让人撅了回来?
只听贾宝玉唉声叹气的道:“朱绣姐姐家去了,林妹妹身上不大好不能见人。我在厅里坐了一会子,怪没意思的。唉,家去作甚,在咱们家里和姊妹们一处难道不好,我只恨不能叫姊妹们长久的在一处!”
凤姐一愣,好快的手脚,这就接回去了。只是早已应承了朱嬷嬷的,忙在贾母面前转圜过来。
半晌,贾母方道:“罢了,亦是她们娘俩不肯添麻烦的心意。娘娘归省在即,家里也确实不好留外人。”这自由身的丫头,自然是外人。
又安慰宝玉:“等闲了,我打发人接她过来就是。别作这样子了,方才你云妹妹还说寻你打双陆,你去看看她们玩上不曾。”
朱绣抱着暖炉,脚踩着脚炉,身上围着豆绿缎子灰鼠里的大披风,披风用白兔毛滚着边儿,毛绒绒的领口衬地小脸越发晶莹粉.嫩。
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丫头,是程舅舅特意送来贴身使唤的,比朱绣还大上一二岁,一个□□柳一个叫秋桂。朱绣家来,九秋分外舍不得,说要跟着服侍她。只是朱嬷嬷说的有理,赠银赠物皆使得,只是叫她侍候却不能,从前两人都是丫头,纵然朱绣地位高点儿,可跟九秋也从不是主仆的处法,况且说白了,两人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但若是叫九秋跟去程家,是按先前小姐妹的处法呢,还是主子奴婢的相处,这哪个都不妥,况且九秋还有家人在林家,宽慰赠送些物件留念,九秋也被劝服了。
朱绣此时正挂念着青锦呢,青锦比自己还大一岁呢,十六好年华,正谋划着叫她‘叔母’赎人的事情。这厢盘算着,耳根子就发热发烫起来。
朱绣捏捏耳珠,谁念叨自己来着?
“什么人?”车外一声断喝,马车就停了下来。
春柳秋桂吓了一跳,春柳侧身挡在前面,秋桂握住朱绣的胳膊。
外面可是有程六叔赶车呢,还有一个大力嬷嬷压车。朱绣摇摇头,示意秋桂她不怕,扬声问:“六叔爷,怎的了?”
程六叔道:“姑娘别怕,是五城兵马司的军爷正巡察呢,问清楚咱们就过去了。”
两个年岁不大的五城兵就红了脸,他们正奉命在荣宁二府西街门净街,看行过来一辆青帷子马车,这马车不大,装饰也简单,并不像荣国府常用的大青帷子朱轮车。走进了仔细一看,又见这马车车厢上挂着的黑漆木牌子上刻的既不是“荣”也不是“宁”,连“贾”都不是,反而是个“程”字。他们来前上官早说了,这一片都是贾家的地方,况且什么‘贾史王薛四大家’他们也听说过,哪里冒出来的程家呢。
这才赶上来喝住,要问清楚,谁知里头娇声脆语的竟是位年轻姑娘。
都说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他们五城兵虽都是附近郊县的子弟,可司中上官管的极严,除了十日休沐时能家去看一眼,平日不是巡逻就是训练,他俩人还未成亲,哪儿和姑娘近前说过话呢。
此次抽调五司兵丁为宫妃省亲净道卫护,兵马司的小儿郎们都挣破了头,就是指望好不容固定扎在这街上好几日,好好表现,叫街巷的父老乡亲们看看自个,兴许就有家里有女儿的看上咱呢。就算大冷的天也浇不灭这些小儿郎们火热的心,个个精神抖擞,巡察清扫可有劲呢。
这两个小兵声音就小了,连气势也一降再降,红着脸笑道:“按例询问一句,询问一句。”
“对对对,别别怕。咱们奉命净街,老丈,这是谁家府上的马车?哪里去,怎么走这街上?”奇怪,怎么绕到这西街来的,别的路口子都有人守着呀。
邓继在街口临时班房的窗户看见,嘴里“哼”一声,笑骂道:“这些个小子,真没出息!听见是个姑娘,就软脚虾成这样。咱们奉命净道,谁说不能有女刺客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徐海在他身后,瓮声瓮气的道:“呸!还女刺客,谁家刺客这时候走这个道。”况且还是个无宠的宫妃,五城兵马司称得上都中耳报神,这些太监们的弯绕可瞒不过他们去,显见的这位贵人不大受重视,才敢盘剥这么狠。
只不过这是圣上下旨允宫妃归省的头一桩,五城兵马司格外看重些,因北城多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北城指挥使担着拱卫巡察各府的要职,总指挥使大人就命南城指挥使湛冬先照管这省亲护卫净道的事。初十到十五,这几日,湛冬都驻在宁荣大街上。本只带了一个副指挥使邓继,徐海和其余二位副指挥仍旧值守南城,只不过徐海操心惯了,这头一日正赶上他休沐,便也跟过来瞧一瞧。
见两个小兵嘴都瓢了,邓继嘴里暗骂一声“瘪犊子”,自己走近前大声问:“谁家的马车?里面有什么人?因何在这路上?从哪处进来的?老丈,咱们奉命巡查,还请见谅。”
程六叔忙道:“鼓楼后街程宅,前面西大街锦绣绸缎行就是我家老爷的铺子。原是来接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跟荣国府表小姐有旧,被留下做客几日……方才咱们马车进这西街前,已有军爷登记在册的。”
邓继就明白了,因天气忒冷,这些兵丁们都一个时辰一轮换,方才刚换过防。他笑道:“原来是程家的,咱们原来就是戍守南城的,那一片儿,我们都熟悉。只是有令在身,这马车里……”
两个小兵士眼睛灼灼的盯着车帘,来往马车必然是查检的,不过这是女眷的车,只需掀帘叫看一眼,没有夹带危险人物就成了。
湛冬听见邓继的大嗓门说“程家”的时候,就已起身来,徐海一头雾水呢,这位冷冰冰的南城指挥使就已出去了。
两个小兵士一凛,“指挥使!”立刻挺胸抬头的站好,一手放在雁翎刀上,眼睛仍旧热切的瞟车帘。
程六叔脸上就掉下来,若只两个小兵士还罢了,掀帘看一眼,按规矩走谁也不能置喙,可前头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军爷,紧跟着又一个板着脸的指挥使,四个大男人围着,难道程家的姑娘任你们看不成!
程六叔赶忙拦住,强笑道:“军爷,咱们也不是拦着军爷公务。只是我家姑娘胆小,请当值的一位近前看一眼罢了。”说着就要塞银子。
邓继忙道:“职责所在,老丈可不敢这样。”方推脱回去好处,余光就瞟见那两个小兵你一肘子我一胳膊的较上劲了,都想拿这差事。
邓继脸都黑了,湛冬已道:“罚!”
两个兵丁吓得一跳,忙站好,听这声,只得垂头丧气的到街口班房领罚。这屋子,除了徐海,还有位老文书,老文书笑眯眯的:“来,我看看犯了几条……”
这里湛冬手提雁翎刀,用刀鞘掀起车帘,往里面一瞧,正看见扒着春柳膀子听外面动静的朱绣。两人相视,朱绣一怔,轻轻对外面湛冬点头示意。
“哎唷,好俊秀的姑娘!”邓继个厚脸皮的,见湛冬挑帘,扒着人家的车辕子就往里面瞅,直到回去班房还在念叨:“杏子眼亮晶晶的,鼻子秀气,嘴巴红润润的,脖子里一圈白毛,更显得标致。哎唷,不行不行,程家的,程家的,看来我得多巡逻巡逻那处,谁家有这么个漂亮姑娘,不得注意着呢。”
他叽里咕噜个没完,湛冬的脸已黑沉一片。
邓继大咧咧的拍他肩膀:“听说伯父给你相看的快要定下来了?那朱家姑娘没这姑娘好看罢,看把你气成这样。听兄弟的劝,别耽搁人家姑娘,尽早拦着伯父,你只寻你那镇宅神虎荷包的心上人去呗。”
又涎着脸凑近了:“好兄弟,鼓楼西大街这一片向来是你亲自管的,你换给兄弟呗。兄弟保证,绝对管制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别说着火缉盗,一点火星子都给他灭喽!”
徐海扬眉疑惑道:“也巧了,给冬子说合的那家也在鼓楼街上。鼓楼街上有姓朱的宅子吗?”
湛冬握紧雁翎刀,看着邓继道:“本月其他三人负责巡逻,你跟我值守操练场。”
邓继张大了嘴巴,哀嚎道:“好冬子,好兄弟,饶了兄弟罢!”百般好话千般奉承,也没叫改了心思。
徐海眼观鼻鼻观心,暗自咽一口唾沫一言不发,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兄弟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