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火光染红天际。
客栈内。
薛元魁半伏着身站在窗前,远眺着整座在火光之中突然宛如沸水般蒸腾的城池。
他来宁西城已远远不止一次,见过这城中无数豪杰英雄。
昔年他曾见过不止一次,有千里奔赴而来的游侠、好汉,或无路可去前来投奔,或为大帅哥舒和尉迟等驻守边城,抗击妖魔的事迹所感,自愿投军。
宁西军有当场收的,也有当场斩杀的。不论哪一种,在薛元魁看来,当时都足以让人服气。
军纪严明,上下一心,在这宁西城中商队从未收到过半点坑害,甚至不少人还能够收到商队的保护。
在许多日常的小事之中,宁西军上下所展露出来的豪情、心性,便是他也时常生出一丝豪情。
大丈夫处身立世,便当斩妖除魔,匡扶天下。
他之所以,在入城之前,就叮嘱自家独子薛勒,让他不要离开身边,接触宁西军,便是怕少年意气,一时上头,投入宁西军,他再想将人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虽说宁西军其实颇为开明,但这种视死如归的男儿豪情壮志,最是勾人。
也正是因为对于宁西军有所了解,今夜的这场营啸,薛元魁心中即便有些忐忑,但并未真正的感觉到恐惧,他相信有大帅哥舒在,定然能够平复下去。
然而,接二连三从外面商贾行人传来的消息其实不算好,首先是宁西军全军都骚动了起来。
如今的宁西军军势自是远远不及昔年鼎盛时,但全军上下依旧有数万人,对于这么一座边陲小城,这数万人稍微一个动作,其他的商贾、或者逃难至此的居民,几乎都会被碾压成齑粉。
而后,消息的变幻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一会是众多老卒发疯,不愿意继续在这宁西军驻守下去,一会儿是众多宁西军要拥立大帅哥舒为王,打回中土。一会又是尉迟将军叛乱,欲要篡权夺位。
凡事种种,都让人宛如雾里看花,各有道理。
薛元魁心绪杂乱,这般的情况,以他的阅历也从未曾经历过,虽是勉强安抚住了客栈之内的众人,但他的内心也是颇为忐忑。
如今大周已算是亡了,这个消息对于很多底层百姓来说,其实并无太大的意义。
或有痛苦流涕者,但这毕竟是少数。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其实对于王朝、天下都毫无所觉。
唯一能够觉察到的一点就是,世道乱了,盗匪多了,各种古怪诡异事开始层出不穷。
官府也没有人去管这些,反而对于各种税收、赋役不断加重,日子越来越难。
但和前边比起来,大家的日子其实还是挣扎求存,以前苦,现在更苦。
这秩序崩坏的影响,对于底层的人来说,尚未完全显现。或者说,其实显现了,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影响,很多人无法察觉。
尤其是西部的瀚州宛州,距离中土之地较远,以往的日子便是如此,如今似乎还未曾见到多大的变化。
可这一切,在薛元魁这样走南闯北的商贾来说,其实早已感受到了秩序崩坏的一面。
今夜的宁西城,变故虽是来的突兀,可在薛元魁看来,其实也是应有之意。
谁被流离瀚海沙漠都会有怨气,这点就算是哥舒将军,恐怕也没有办法。
在客栈之内,所能等待的就是宁西军这头瘦虎能否会被大帅拴住缰绳,还是会彻底爆发乱起。
“爹,我们……我们在这城里就不做点什么?”
就当薛元魁心绪不宁时,薛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实待着。”薛元魁回头瞥了一眼薛勒,低声轻喝道。
今夜的动乱,少年人被按捺在这客栈之中,非但没有寻常人那般的惶恐,反而脸上有着莫名的兴奋之色,甚至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只是越是如此,越是要将对方压住,一旦出了客栈,宁西军的老卒哪怕七老八十,热血上头,斩杀个武秀才的少年人毫无压力。
知子莫若父,他的儿子心性脾气和他如出一辙,冲动、莽撞,却也有一颗一棵急公好义之心。
然而对于世道艰难,人心诡谲,却还是见识得太浅。
他之所以将薛勒带着身边,一个原因也是如今天下乱起,若再不抓紧时机增加阅历,说不得秩序崩坏之后,要吃大亏。
望着薛勒不情不愿的表情,薛元魁又摇摇头,问道:“对了,道长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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