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娘一命。”
“米大叔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裴楚回头笑了笑。
自从一个月前,与大真宗的方秋子等人灭杀了那鬼城之后,裴楚便未再返回沧澜县,而是沿着司州地界一路北上。
司州地处大江之北,东临海州,北接雍州,西面是梁州、已然算是大周较为腹心的地带。
是以司州的幅员,也远胜过越州、盘州和宁州,共有一十三个郡。
前番裴楚进入大江之北时,长武县的江沂村是司州的洪梁郡,而现在裴楚经过了洪梁郡和后面的木登郡,已经进入到了司州昌垣郡境内。
裴楚行走的速度不快,经过的地方多见伤病,是以干脆挑开了旗号,为人治病。
他最初在离开杨浦县时,就做过一阵,不过那时候法力尚浅,只能以“刺肉不痛法”治些小伤,然后就是依靠着一些卫生知识,让人多加注意。
而今,他法力渐长,又有雷法降妖除魔、除去伤病,在经过的司州几个郡县已经是声名鹊起。且不收分文,更是被许多人所敬仰。其中也不乏一些高官显贵,前来求治。还有许多人邀他前往中州、秦州、梁州等这些大周境内还算安定的州郡。
只是裴楚全数都已拒绝,他入司州、雍州,就是为了想知道司州、雍州到底有多艰难。
这方世界,大约也是有鬼神妖魔的缘故,求治伤病,多依仗一些术法之效。
而寻常生民,大抵就是依赖自身硬抗,熬得过去是命硬,熬不过去就只能等死。
他此刻所在是昌垣郡常阳县一个叫做长蒲乡的所在,一路已经颇为混乱,虽官府还偶有县令、县丞在勉力维持秩序,但贼匪呼啸成群,四下已是凋敝。
一些个州府郡城,要么官吏拥兵自保,要么被人打破之后,沦为了乱军所据。
如昌垣郡这般虽然勉强还算有些秩序的,多半也是百业不兴,沿途可见流民,唯有一些乡镇村落,大概偏僻的缘故,稍稍算是安宁几分。
夜晚。
小酒馆后面的院落内,裴楚在吃过晚饭后,便让陈素将之前她收好的那个陶罐再度拿了出来。
“哥哥,已经发现有三个人了。”
陈素看着摆放在地上的三个陶罐,侧头望向沉默不语的裴楚,低声说了一句。
“这些是疫病。”
裴楚走到一个陶罐前,轻轻揭开其中的一个陶罐,里面被他从几个病人身体里用“五雷治邪符”逼出来的疫气,登时宛如活物一般钻了出来。
裴楚之间有萦绕起了一股小小的气旋,将这丝疫气缠绕住,凝眉思索。
术法显圣的世界,各种病症其实都有几分具现化,如此刻裴楚手中的疫气,只要有微末的一丝钻入到人的身体,就立刻会让人生重病。
良久,才出声朝一旁的陈素问道:“那几位病人是都是有外出过的么?”
“嗯,都是去过县城,或者接触过流民的。”陈素点点头,“哥哥是怀疑这些疫病是从北边传回来的么?听一些人讲北面饶谷郡郡守和许多个官吏早都跑了,那边有贼匪横行,张大哥说的寨子也在那边。”
张万夫曾言他有一支人马留在司州,让裴楚如有机会可前去找寻。
裴楚多有听闻的便是如今雍州全境早浑浊不堪,而司州境内,也是多有烟尘,十三个郡,大约就只有两三个郡还在大周官府的控制之下,且由于未曾有大军平定,一些个郡守县令弃城而逃的比比皆是。
“这边为乡人除去的伤病已差不太多,过几日我们便动身。”
裴楚细细端详了一阵手中的那团被气旋所控制住的一起,忽然指尖一丝电光闪烁,那缕黑色的疫气顿时仿佛遇到天敌一般,拼命挣扎了起来,但转眼间,就全部被化去。
望着这一缕一起,裴楚脑海里却不禁想起穿越之初,在杨浦县时候,所遭遇的疫鬼。
教门妖人祝公子已是被禁妖司总旗庞元生所斩杀,但对方曾经祸乱杨浦县的疫鬼,自言乃是在北地炼制。
这不得不让裴楚怀疑,对方所说的北地,恐怕就是在司州或者是雍州。
裴楚如今已经不去考虑大周朝为何能容得腹心之地,闹出这般大的乱子,无救灾之举也一直未曾派大军平地。
他所听闻的消息里,大周十九州,如今真正还在大周掌控之下的不过是五六个州而已,其他的要么乱了,要么渐渐形成了军阀割据之势。
“天下真是乱了啊!”
裴楚想着一路所见所闻,不由长叹了口气。
在越州时,由于地处偏远,虽然多有妖魔鬼魅,但大周官府秩序未曾崩坏,还能勉强维持着,甚至一些个官吏还颇为能干。
但过了大江之后,司州境内的乱象越深,虽妖魔精怪之类的少有遇见,即便见着了也多是不成气候,可人间混乱,却越发严重。
哒哒——
哒哒——
正当裴楚一边思考着北地和天下形势,一边用雷法将陶罐之中所盛装的疫气除去,忽然,远处一阵异样的响动传来。
陈素侧耳倾听了一阵,转头冲着裴楚道:“哥哥,是马蹄声。”
她练武不停,体质得了“九牛神力”道术的改善,如今五感颇为灵敏。
“嗯,有五匹。”
裴楚轻轻颔首,他同样听出了外间响动的声音,正是马蹄声。
“咦,马蹄声停住了。”
陈素再次惊讶地叫了起来,“他们好像正在外……”
砰砰砰——
陈素话未说完,小酒馆外面,一阵激烈的拍门声已然响起。
“谁啊?”
在小院另外一处房间内,已经睡下的米家夫妇,听着响动,似乎也要爬起。
“去看看吧。”
裴楚起身朝小院前面的酒馆大堂走去。
如今四处多有凋敝,能够骑乘五匹马的,他约摸着可能是来找自己的。
裴楚和陈素刚到从后门到了酒馆内,哐当一声,酒馆的大门已然被人踢开。
门外四个满身风雪的汉子一齐涌了进来,行走间隐隐有铁甲碰撞的叮当之声。
领头的一人身形剽悍,一身戎装打扮,一进入酒馆看着正好出门的裴楚,立时大声喊道:“可是裴真人当面?”
裴楚望向几人,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正是贫道。”
那剽悍的汉子拱手行了一礼,跟着说道:“我等是饶谷郡凤唐县的官军,听闻真人术法高强,医术精湛,特此前来求医?”
“求医?”
裴楚目光扫过几人,面前这些人虽看着有些消瘦,但身姿挺拔,可不像是有病在身。
那剽悍的汉子似也感受到裴楚问询的目光,再次道:“非是我等,而是为了我家县尊。”
“你家县尊?凤唐县?”裴楚微微有些讶然。
凤唐县这个地名,裴楚有些耳闻,距离他此刻所在的常阳县长蒲乡,相距可是有一百多里。
“正是。”
那剽悍的汉子再度拱手道,“我家县尊前日救济流民,忽然病倒,药石无用,如今正四下寻医。听闻真人能起死回生,神通莫测,是以,我等几人,一日疾驰百里,前来相求。”
说着,这剽悍的汉子,猛然跪倒在地。
哗啦一声,跟在这剽悍汉子身后的其他三人,同时也跪了下来,口中齐呼:“还请真人前去救治我家县尊。”
眼看众人跪伏在地,恳切相求,裴楚一时沉默。
旁边的陈素却略有不忿地哼了一声:“我哥哥,这边乡民都救治不过来,你们县尊有甚了不起的,要我哥哥去救?”
她对于大周官府的失望程度,还胜过裴楚。
裴楚心中多少有些猜测,大周如此崩坏,或许有些其他缘由,而陈素则要更简单,就觉得一切是非,皆是朝廷不作为。
那剽悍的汉子,听到陈素的话,面色并未露出惭愧,反而一脸肃然道:“如今饶谷郡叛匪肆虐,百姓乱离,诸多县城已破,唯有我凤唐县,在我家县尊的主持下,收拢流民,抵御叛匪。如今内外已有七八万百姓,全赖我家县尊维持。若我家县尊久病不愈,凤唐县一县城破乱离,只在眼前。”
“嗯?”
裴楚微微有些讶然,“听起来倒还是个能吏。”
他见到的大周官员不算太多,但也有部分,大多数都属平庸,少数有些能耐的,他并未亲眼见过。
不过,能够驱策四人,一日疾驰百里,想来应该是有几分能耐。
“哥哥?”
陈素听完了那剽悍汉子的话,面色稍霁,转头望向裴楚。
“反正我们都要北上,一起去看看也不放。”
裴楚笑了笑,目光又望向说话的剽悍汉子,“只是,希望你等所说不要是假话。”
“不敢!”
那剽悍的汉子和其他三人齐齐应道。
“且稍等片刻。”裴楚点点头,又指了指大门,“记得赔偿。”
说完,和陈素进入后院,收拾了一番,再向米家夫妇二人告辞。
一切收拾妥当,裴楚和陈素两人离开了小酒馆。
酒馆外,马有五匹。其中一匹是轮乘之用,看着也是为裴楚备下的。
那剽悍军汉眼见裴楚和陈素有两人,便自行下马,将其中一匹又让了出来。
裴楚只是摇头,冲着陈素道:“你骑一匹。”
又朝其他四人道,“你们速度快些,且跟上我。”
说着,道袍飘飞,迎着风雪,飘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