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新锐榜争不足五日,即便日日都在为新锐得榜苦练,百里遥仍没有丝毫将要参争的实感。
为了比赛每天挥鞭又背山河图经的少女思想开小差时永远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何祖父指明她参加新锐榜争,她分明对动刀动枪见血见骨毫无兴趣啊。府中又不止她一个孩子,就算她那从凡间新回府的同胎哥哥修为尚不够高明,不是还有个舞刀弄枪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的差了几岁都不能叫差的妹妹嘛。分明一开始说好了百里迎去,结果祖父觐帝一面,参争的不说二话地改成了她。
身在心不在的百里氏二姑娘表示,她只想跟着外祖学学琴棋书画,找隔壁的箜篌与知佳一起玩玩博戏斗斗花草,和小桃小松荡荡秋千啊。
她去找母亲撒娇,一向以娴淑为标准的母亲居然也赞同,说至尊亲问,必得她参赛才够得资格。
“天帝提及了,便说明我府背负了至尊的期望。新锐之争开始后,除了不出划定的境地、不害参与者和指定生灵的性命外,没有旁的大规矩,剩下最重要的就是结果,结果就是最大的规矩,赢就是最大的规矩。”
紫苑夫人自然偏心亲生的女儿,“你那妹妹虽也厉害,但她太拗直,不思变通,你的修为在她之上,亦聪慧许多,任何方面都更适合参争,这是你祖父的思量。”
谢了母亲教诲“开导”回到闺房的百里遥坐在镜前,望着急训半月以来梳齿上一日比一日缠绕得更多的发丝,额前的碎发恨不得苦恼地炸起。参加试炼的各族少年没有过千也有几百,她如何取得前十?武术上,她的最佳战绩也就是和她那个比男孩儿还弟弟的妹妹比试鞭法时赢了三招半。她这种三招半的胜鞭都够吹上一百年的仙闺弱女子,被徒刑似地流放到险山恶水真的是争榜而不是测试她生命耐受的程度么?
自以为“仙闺弱女子”的百里二小姐欲哭无泪,她的野生极限也只是幼年遥山的芙蓉湖啊,她只是朵家养的柔弱莲花啊!
五日光阴白驹过隙,代表时限一月的榜争开始的瞬移传送法阵启动,晕头转向地被送入险山恶水之境的百里姑娘心底有些发冷,深觉家人的狠心,她来时除了松茶与桃酒担心她会受伤外,祖父和母亲甚至提出她须取得新锐榜前十位次的恐怖要求。她同父同母的双胞哥哥则是笑得温和祝福过头,而那个臭弟弟一样的百里迎更不用提,她稀里糊涂得了她参赛的机会后,百里迎看她的眼神就没再变过,怨怼得似在激愤她不找机会和她打一架就已经够姐妹了——百里遥叹气,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和预设中的开局即不利不同,她被传送到的初始地点并非山境深处,幸而并不十分凶险。
开局的一刻幸运不代表全局的运气,深明此理的百里遥终于有了新锐榜争已来的实感,并且她此刻正身在赛境。
靠谱的观察力与记忆力助百里遥迅速判断出自己的降落之地,应为北境山系的求如之山。放眼望去,山上山下无见草木,尽是石头和水,水中多鳝鱼似的赤背之鱼,以及三五成群安静淌水的马兽。脑海内从全套《山河图经》中死记硬背一字不差地扒下的知识点昭示,赤脊的前者是滑鱼,淌河的后者则约是人呼水马,兽群内时不时显露出水面的似牛尾的尾巴和腿肢上的横条花纹验证了她的结论。
人呼水马成群且有纪,当所有的水马安泰时,便代表没有危险。此时此地风声吹水,宁静平和,百里遥稍稍地放下心,自我宽慰起码开头幸运,没有落脚到什么凶兽肆虐的不毛地方,诚然,严苛地看,求如山绝对也算不毛之地。
怕什么来什么,正庆慰着,水马群忽然涟漪波动似地一个接一个一层套一层地传染上躁动。
百里遥仓皇地环视四周,无奈发现山上也好水下也好,一没草木可隐身,二无巨石容掩避,连抛弃脸面地变回元身龟缩在水里都会格调不搭地异样显眼。毫无荒野求生经历的百里二小姐差点毛得窜起,不沾阳春水的娇白十指握拳,强自按捺住惊惧,鼓励自个儿淡定些,循往躁动的源头,以求在一定距离外探个究竟。
探究竟的结果是看不见——躁动的起源被水马群遮着了。百里遥只好匿了鹿革厚底靴的踏上石块的声音,蹑手蹑脚地猫着动静再冒险近一些。
新锐榜争的规则每期都不同,今次是一旦进了赛境,排榜的依据除了多寻藏识之章外无有其他,再剩的就一条不允许重伤或损杀参争者与境内受保护的动植,但入境前的限制执行得严苛,参争者皆对比手纹无误后才能被传送入境,除了一件武卫兵器外此外禁止再多带任何武器药物,赛前更禁止泄露参赛名额,连榜争正式开始前公示的名册上写列的都是个人带入的唯一武器的命名。
制赛仙官们一系列严把严控的操作做之下,参与者用得到的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尽量穿得保险,好能在入山后尽最大可能地抵御危险。比如百里遥自己,单从衣着外形兴许能扰得对手以为她好打败易受伤,实则外衣之下,周密地用顶级柔软坚韧的护甲裹住了除却头颈手足外的全身。
即使穿全了甲介护具,只露了脖子头手在外的百里遥还是觉得自己同别的人比起来颇吃亏,她的元身为一株莲朵,旁的与争者多是猛兽飞禽或水物,遇到危险化作元身搏一搏或溜之大吉都不成问题,她一个元身没手没脚的水生莲花,紧急时刻除了“给您开花”的技能外,连条绕人的长藤都抽不出。百里遥有苦难言,她全须全尾地活着回去就已经很了不得了,祖父和母亲居然还要求她夺得前十,着实为难。为难地担忧受伤之余,华族娇生惯养的少女更不舒爽于赛境一月没有条件换衣洗浴,只能以术法凑合洁身,固然效果上与水洗无异,但还是叫人觉得怪不利快。
乱七八糟地糟心着的百里遥边朝骚乱源头行去边捡了块趁手的石头,有她两个拳头大,托着掂了掂,估计着应能扔得有杀伤力,心里便有了点底气,靠近的速度快了些。
路线画弧地抡绕大半个圆圈,百里遥终于踱到了骚动源头的直线点上,观见是个和她一样年岁的少女正拿块一头锐利似刀而截面水滴状的扁石头割分着一块红肉,红肉的不远处有颗断口磕碜不齐的可怜滑鱼头。
这位引起水马骚动、削首了可怜滑鱼的女侠,百里遥恰好认识,她妹妹百里迎的闺中密友。
忍着对鱼生血腥味道的恶心,百里遥将手上的石头掖藏身后,隔着脚踝高的凹凸嶙石发问:“爰陶,你在做什么?”
“剁鱼。”
名叫爰陶的少女抬头瞥过百里遥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怎么是你,阿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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