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丰九年,冬月十八日,常朝。
国朝的朝会分为大朝和常朝。
大朝是每年的元旦、冬至及万寿节,皇帝御太和殿接受王公、文武百官的参拜、庆贺,称之为大朝,并不处理政务。
常朝则是为处理日常政务而设立的一种例行制度,又称作“御殿听政”。
太祖定例,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日御殿听政。
后太宗、太上皇时期政务日益繁忙,逐渐增加频次。
到今上更加励精勤政,定为了三日一朝。
朝会时间是卯初(凌晨五点)开始,故上朝官员最迟寅初(凌晨三点)就要起床,预备上朝。
贾琮从来不睡懒觉,可也没起过这么早,外加又是寒冬腊月更起不来。
“三爷,都快寅正了,快起来。你今儿还得上朝呢,误了朝怎么办?”
晴雯急得连声催促,若贾琮误了时辰,她和茜雪两人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老太太就不会放过她们。
贾琮忽然想起今儿还要上朝回奏薛蟠的事,忙翻身起来。
在晴雯、茜雪两人服侍下,匆匆穿好朝服,随意喝了两口羊肉胭脂米粥,便出门去。
天上一轮冷月,地下积雪数寸,北风呼啸而过,透骨生寒,贾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还好是骑马,时间应赶得及。
数十亲兵打着荣府定制灯笼,前呼后拥,护送贾琮进宫。
街上一个人影也无,不多时,便抵达承天门。
贾琮见承天门下灯火点点、人影绰绰,已站了两三百号人。
趋近一看,却是各家下人、轿夫、亲兵等,送主子来上朝后,便等在此地,等着下朝接人。
命亲兵在此等候,贾琮亮了锦衣卫牙牌,从角门进去。
进了承天门便是皇城,再进午门,就是宫城,也就是俗称的禁宫大内。
贾琮新姑娘上轿头一回,正想找个人问问上朝的规矩,忽见旁边两个打着灯笼的小太监迎上来。
“给伯爷请安,戴总管知道您今儿第一遭上朝,怕您不熟规矩,特命小的前来引路。”
贾琮暗赞戴权面面俱到,心细如发,拱手笑道:“有劳两位公公。”
“不敢。请伯爷随我们来。”
贾琮跟在后面,随口问道:“皇城里怎么一片漆黑,那些官儿上朝,怎么见路?”
太监笑道:“本来皇城里是处处有灯的,今上以糜费为由,裁撤了。
您还别说,还真有官儿黑灯瞎火的失足摔在金水河里淹死呢。”
贾琮哑然,这也太扯淡了。
另一太监道:“这也是戴总管让我们接您的原因。这上朝时,只有三种人有灯火接引。”
贾琮好奇地道:“是哪三种人?”
“一是内阁军机大臣;二是王爷和部堂长官;三是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驻京的提塘官。”
贾琮点点头,毕竟官场上混了几年,所谓递奏官、提塘官倒也明白。
提前已确定在今日朝会议程中有要事奏报的官员,部院称为递奏官、外省的称为提塘官。
若事情还没奏,人就摔死了,那就滑稽了。
“今儿都有什么人上朝?”贾琮问道。
“常朝一般来说是四品以上京官参加,御史言官除外。”
“武将则是京军指挥使职衔以上的武将参加。”
“勋贵则是东南西北四大王爷,有资格上朝。”
贾琮点点头,文官四品、武将三品,按道理自己也没资格上朝。
虽是超品伯爵,军职却不够格,锦衣卫内只有指挥使一人有资格上朝,自己今儿属于奏事官,方才有资格上朝。
想到这里,贾琮心中庆幸,还好不用经常上朝。
不多时,走到午门。
近百官员早已在门口候着,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把手拢在袖里,三五成群闲谈,呵气成霜,不时跺脚取暖。
“伯爷,待会您从西侧门入,跟着走便可。奴才先行告退,免得惹眼。”
贾琮掏出银票赏了两人,道:“多谢两位公公。替我给戴总管问个好。”
“谢伯爷赏。奴才定把话带到。”两个太监欢天喜地去了。
贾琮出手大方,宫里谁不知道,赏人的银票从来没有100两以下的。
午门外,东西两侧门前各站了一堆人,东侧是文官,西侧是勋贵和武将。
贾琮径往西侧来,想看看有没有熟人。
借着雪地和城上灯笼的微光,凑近了一看,三四十号人里,竟一个熟人没见着,冷冽敌视的目光倒是感到了不少。
贾琮微微皱眉,定然是执掌军权的侯伯一脉了,自己出身国公府,被他们排挤也是正常。
显然,八大国公府邸平日里竟无人有上朝的资格。
“琮哥儿,你来了。”忽见一人过来打招呼。
正是当年接到贾母帖子,派人四处寻找他的现任步军统领衙门统领,安仁侯吴朗。这倒是个熟人。
“下官见过提督大人。”贾琮拱手道。
步军统领衙门掌管神京治安,故主官又称九门提督。
吴朗笑道:“何须多礼。三四年不见,昔日少年已成一等荡寇伯,真乃英雄出少年,可喜可贺。”
“大人过奖。不过是祖宗余荫,算不得什么。”
吴朗摆手道:“过谦了。国朝功爵从不轻授,若非你在辽东立下殊勋,岂能至此?
就算陛下想加恩,五军都督府也不会松口。”说道最后几个字,声音压低了许多。
贾琮心中一动,吴朗向我示好,莫非是有意脱离侯伯一系,或者是想和军中实权派保持距离。
“大人谬奖了。些许功劳值什么?还未谢过当年大人热心援助之德。”贾琮笑道。
吴朗笑道:“不过是分内事,谢什么。当年我就看你临危不惧、卓尔不群,本还想把你安插到我麾下历练,如今恐怕要你老弟照拂哥哥了。”
此时,贾琮已确定吴朗是想靠拢开国王公一系,虽不知原因,也乐得交个朋友,道:“老哥抬爱,小弟愧不敢当。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要说起来,小弟如今人单力薄,日后恐怕还有多多借重老哥之处。”
“好说好说。”吴朗笑着点头,贾琮倒也知情识趣,怪不得陛下喜欢。
忽见前面有人招手,道:“可是荣国府荡寇伯?”
嗯?贾琮忙抬头去看,只听吴朗低声道:“是北静王叫你,快去罢。”说完走到一边。
北静王水溶?这可是个红楼名人。
贾琮忙走上前,拱手道:“琮见过王爷。”
只见北静王约莫二十三四岁,头戴赤金点翠七宝凤翅王帽,穿着紫金色蛟龙得水五爪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鼻若悬胆,唇似涂脂,好个秀丽人物。
北静王携着他手,笑道:“你我既是世交,何须多礼。尊府一门双公,如今又多了世兄这个爵儿,真可谓鲜花着锦了。
小王早知世兄凯旋,如今又领着锦衣卫差事,公务繁忙,故一直未敢贸然相邀,还望世兄莫要见怪。”
贾琮“受宠若惊”,拱手道:“王爷太客气了,琮何以克当。若王爷相召,琮即便有天大的事,又岂敢不来?”
北静王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待你忙完这一阵,我再置酒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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