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片在哪里?”他身边的英俊男人问。
“什么照片?”艾伦不相信自己竟然还能发出声,而且竟然如此坚定平静。
“哦,莫迪,别跟我们耍花腔了。”男人说,朝墙边的瘦男人点了下头,那人面无表情地立刻抽了四岁的贝基一耳光。
孩子放声痛哭。黛博拉试图挣脱束缚,被胶带封住的口中传出模糊的怒吼。艾伦从钢琴凳上跳下来。“你这个混蛋!”他用希伯来语骂道。英俊男人从旁猛踹艾伦的腿。艾伦向右重重地摔在地上,鼻子和下巴撞到了磨光的地板。两个孩子都尖叫起来。艾伦听见撕胶带的声音,尖叫很快停止了。瘦男人走过来,将艾伦拽起来,推到钢琴凳上坐好。
“照片在房间里吗?”英俊男人轻声问。
“没有。”艾伦说。血从鼻子流到了上唇。他后仰着头,感到下巴已经肿起来了。他的右臂都麻木了。“它们放在大使馆的保险箱里。”他说,舔走了一部分血。
英俊男人点点头,微笑起来。“除了你的索尔舅舅,还有谁见过这些照片?”
“利瓦伊·科尔。”艾伦说。
“密码事务负责人。”男人轻声说,带着一丝鼓励。
“代理负责人。”艾伦说。也许他还有一线生机。他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乌里·戴维在休假。”
“还有谁见过?”
“没有了。”艾伦坚定地说。
英俊男人摇了摇头,似乎对艾伦感到失望。他对第三个男人点点头,后者便抬起穿着皮靴的脚狠狠踹向黛博拉身侧。
“没人了!”艾伦大喊,“我发誓!利瓦伊说要获得更多信息之后才同杰克·科恩谈。我发誓。我可以把照片给你们。利瓦伊把底片放在保险箱里。你可以把所有照片都——”
“嘘——嘘——”英俊男人说。他转身面对从厨房出来的两个人,后者点了点头。英俊男人说:“上楼。”于是四个手下上去了。
艾伦突然闻到了煤气的味道。他们把煤气阀门打开了,他想。打开了阀门。上帝啊,为什么?
剩下的三个手下将孩子们的胳膊和腿、黛博拉的腿都绑了起来。艾伦疯狂地搜寻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他说,“那里基本上没人了。你们可以派人跟我去。我会为你们找到照片——还有你们需要的任何资料。告诉我你们需要什么,我就会同你们一起去,我发誓——”
“嘘——”英俊男人说,“哈尼·亚当见过吗?”
“没有。”艾伦说。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黛博和女孩们平放在地上,谨防她们的头撞到地板上。黛博拉看上去白得吓人,眼珠上翻。艾伦怀疑她已经晕过去了。
“芭芭拉·格林?”
“没有。”
“默什·赫佐格?”
“没有。”
“保罗·本-布林德希?”
“没有。”
“默什·赫佐格?”
“没有。”
“柴姆·佐尔科夫?”
“没有。”
“兹维·霍非?”
“没有。”
男人将大使馆各级工作人员到大使的私人服务人员的名字都念了个遍。艾伦终于意识到,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游戏——用这种不会引起激烈反抗的方式来拖住他,以便另外四人在楼上和书房中搜查。艾伦愿意玩任何游戏,揭露任何秘密,只要能让黛博拉和女儿们不再挨打,哪怕只有几分钟。一个孩子呻吟着试图翻身。瘦男人拍了拍她小小的肩膀。
上楼搜索的四个男人回来了。个子最高的男人摇了摇头。
英俊男人叹了口气,说:“好吧。动手吧。”
上过楼的一个人拿着双胞胎床上的白色床单,用外科胶带将床单悬挂在墙上。他们让黛博拉和孩子们靠在床单上。
“把她弄醒。”
瘦男人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嗅盐胶囊,在黛博拉的鼻子下打开。她的头猛然一抖,完全清醒过来。两人抓住艾伦的头发和肩膀,将他拖到墙边跪下。
瘦男人后退两步,打开一台即显胶片照相机,照了三张照片。他等照片显像,递给英俊男人看。另一个男人取出一台小型索尼录音机,将麦克风凑到艾伦脸边。
“请把下面这段话念出来。”英俊男人说,打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隔行打印着一段话。男人将纸放在距艾伦眼睛十英寸的地方。
“不。”艾伦说,挺起胸膛,等着拳头落下。他幻想着这样能改变他们的计划,赢得一点儿时间。
英俊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过身去。“杀掉一个孩子。”他轻声说,“随便哪个都行。”
“不,等等,请不要这样做!我念!”艾伦尖叫起来。瘦男人已经将消音器抵在了丽贝卡的太阳穴上,扳起了击铁。他动作流畅,对艾伦的尖叫充耳不闻。
“请等一下,唐纳德。”英俊男人说。他又将那张纸放在艾伦的脸前,按下了录音键。
“索尔舅舅,黛博、孩子们和我都很好,请照他们说的做……”艾伦念道。他把短短几行字念完,用时不到一分钟。
“非常好,艾伦。”英俊男人说。两人又揪住艾伦的头发,用力往后拽。艾伦一边艰难地呼吸,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
床单被拿走了,被带到了视野之外。一个人从夹克口袋中取出一卷黑色的塑料帆布,摊开放在黛博拉面前的地板上。帆布只有3×4平方英尺大,闻起来如同廉价的浴帘。
“把他带过来。”英俊男人说,艾伦又被拽到钢琴凳上。他们一松开艾伦的头发,他就展开了行动——他的双腿像弹簧一样猛然一蹬,头顶撞上英俊男人的下巴,然后转身顶上另一个人的肚子,挣脱三双抓住他的手,朝某人的下身踢去,没踢中,然后朝一个人扑过去压在身下,另外两人又压在他身上,用力打他的右脸……
“我们重新开始。”英俊男人平静地说。他用手指摸着下巴的伤口,张大嘴,拉伸下颚肌肉。淤伤应该主要集中在下巴上。
“你们是谁?”艾伦喘着粗气问。他们将他拽起来,重新坐在钢琴凳上。他的踝关节也被胶带捆绑起来。
没有人回答。瘦男人将黛博拉拖过来,让她跪在黑色的塑料帆布上。两人拿着六英寸长的细铁丝,一头削尖,另一头镶嵌在裹着胶带的木柄里。房间中满是煤气的味道,令艾伦直想吐。
“你们要干什么?”艾伦喉咙干涩,音节出口时成了喀喀的声响。虽然英俊男人答了话,艾伦却觉得大脑就像碾到了黑冰的车一样脱离了控制,视角也随之转换,从上空俯视着这一切。他心里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即便用尽全力,他也无法改变过去或者将来。他被深深的无助感攫住,历代犹太人都有过这样的体会——在焚尸炉的火焰里,在毒气室的门口,在看到古老的城市燃起熊熊火光,听到近旁的异教徒疯狂叫喊时,犹太人只能默默承受命运的摧残,毫无反抗之力。索尔舅舅知道他的对手有多可怕,艾伦想,用力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听不懂接下来的话。
“这里将发生煤气爆炸。”英俊男人说,他的语调极富耐性,就像老师在教导孩子一样,“然后是一场大火。人们将在床上找到被烧焦的尸体。优秀的法医或验尸官可以分辨出,死者是生前还是死后被焚烧的,但他们发现不了你们身上有什么蹊跷。铁丝会从眼角插进去,直接伸进脑中。即便是在没被烧焦的尸体上,那个小洞也几乎看不见。”他吩咐其他人,“我想,艾希科尔夫人应该死在楼上,每条胳膊搂着一个孩子,做出差点儿就逃离火灾现场的样子。先杀那个女人,然后杀双胞胎。”
艾伦耸起肩膀,大声呼号,双脚乱蹬。但他被牢牢地摁在原位。“你们是谁?”他尖叫道。
出人意料的是,英俊男人做出了回应。“我们是谁?”他说,“我们谁都不是。我们并不存在。”然后他挪开身子,好让艾伦能亲眼看到其他入侵者在干什么。
最后,他们拿着铁丝来到艾伦面前时,他没有半点儿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