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的光景,天边晚夏明艳动人。
我着一身浅素的曲裾走近宣明殿的时候,江成立在门口,见我来了,便温和笑着迎我。
“娘娘仔细着脚下,陛下正在屋里等着您呢。”
我微微颔首,对他说:“大人不必这样客气。”
江成为我打了帘子,仍旧恭敬道:“是娘娘客气了。”
屋内,褚钰坐在案几后,我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发呆。我其实很少能见到他这副神情,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
我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他已回过神来,但眸光深处藏着一抹小心翼翼的情绪,有些拘谨,我能感受的出来。
“不知陛下唤妾身来,所谓何事?”我半开玩笑的对他用起了敬语。
他微微蹙眉,薄唇微启:“平珺。”
我见他神情严肃,便也正色的应了一声:“嗯,你要说什么?”
“这封信。”他将案几上的一封信推至我面前,又补了一句:“是你的皇兄留下的。”
我瞥眼见那处封泥已开,封泥处又压着字纹,一个琛字跃然于上。
将那封信拿起来,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我可以断定这封信确实是苏琛所写。
信纸抽出,隽秀字迹映入眼帘,看到开头的金王敬启几个字,我心底咯噔一声。
这封信竟是苏琛给褚钰的,并非是给我的,然而信纸一脚染了淡淡血迹,还是让我心生担忧。
我匆匆看完,但却不敢落下一个字。
“皇兄怎么会……”我瞪大了眼睛看向褚钰,信里苏琛和褚钰的约定实在让我无法相信。
褚钰蹙眉:“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这件事是真的。”他语气微顿,又道:“当年周国被荆蛮一路破至长安,即便我出兵相助也无法挽回周国破败的局面,且背后操控的人是祁夙,所以你的皇兄才想到这一招。”
苏琛在信中要褚钰先荆蛮一步入关,从函谷关进来直奔长安城,只为了早一步“攻克”周国。
这腐朽的周国到底还是没救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褚钰些微迟疑,但还是开口:“战死淮水一役,铁骨铮铮,令人佩服。”
又是战死,鼻尖酸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搁下信,强忍住心中的悲痛,语气涩然道:“那……皇兄可有留下什么别的话?”
褚钰眸光炯炯的盯着我,认真道:“让我发誓,会用生命来对你好,否则便会永远的失去你。”
我闻言,再也忍不住眼眶的酸涩,捂着脸哭起来,褚钰过来抱住我,并不说话。我想他知道,此时此刻的我就该嚎啕大哭一场,祭奠亡国之哀,宽慰丧亲之痛。
——
九月初,风渐渐凉了下来,初秋的节气有些干燥。
我在雍和宫内发呆,红枫树火红的叶子随风飘转,有些萧瑟和寂寥。
二丫进屋来,对我说:“夫人,主子在前面宣旨了。”
我并未惊讶,只道:“我知道。”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一个毛病,在大圆满之后将打败的对手治罪,书写自己胜利的篇章。
褚钰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二丫却对我说:“是陛下欲改国号为周,在前殿宣读的,只是御史冒死直谏,闹得很不愉快。”
我闻言,扑棱一声站起身来,紧盯着二丫:“你说什么?”
但还未等二丫再对我是讲一次的时候,我已经按捺不住的奔出了屋子,往宣明殿去。
我到的时候,江成正从屋子里出来,见了我的微微一愣,继而拱手见礼:“给娘娘请安。”
我对他摆手免礼,问道:“陛下可在里面?”
江成微微颔首:“在。”
我举步便要进去,却被他叫住:“娘娘。”
“怎么?”
他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只是对我说:“娘娘仔细着脚下。”
我淡笑着应道:“多谢大人提点。”
宣明殿内,一如往昔,焚着淡雅的熏香,闻之令人安逸舒适。
褚钰一身玄衣端坐于案几后,手中擎着一本折子,也不知是哪个臣子递来的。
我走过去,他抬头看了看我,示意我坐。
“平珺,怎么突然来找孤?”他状似不经意的对我说。
我并不想和他拐弯抹角,对他直说:“听说今日大殿上你下旨要改国号。”
他这才搁下手里的奏折,一瞬不瞬的瞧我:“不错。”
我抿了抿唇角,对他说:“如果你是因我之故,其实不必如此。”我语气微顿,继续说着:“此乃国家大事,陛下当三思而行。”
他却对我说:“这就是孤三思而行之后决定做的。”
我欲开口再讲什么,褚钰却又继续说道:“这是孤这么多年来最想做的一件事,平珺,你不必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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