棵桑树。
院子空地上,并列摆放数十个大陶罐,只见一个老者正在陶罐间踱步。他万万没想到,这位虫阁负责巫觋,竟是一个瞎子。
王孙季满自上而下,将对方打量一遍。虫巫约莫八旬,满头白发,面上布满皱纹。他长得又高又瘦,穿着一袭陈旧葛麻巫袍,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
虫巫施然行礼,“世子,老朽已接到大祭师诏令,将金阶六翅虫交予您……”
他一边说,一边在大陶罐间缓慢穿行。一个七八岁男孩,抱着木桶,亦步亦趋跟在身边。
“请世子稍等片刻,待老朽喂食后,将翅虫取来给您……”
话音未落,虫巫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或许世子可帮衬?老朽让黑虫子与赤也去取翅虫?”
“好的!”王孙季满瞥了凡赤一眼,点头应诺。
被唤作黑虫子的小男孩,恭敬地将木桶递给世子后,就与凡赤一起退出院子。
他低头瞧了一眼木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桶里装着数百只不断蠕动的白咀。
“世子,直接将食物投入瓦罐即可。”虫巫淡淡地吩咐,“切记,勿将手伸进瓦罐,更别接触罐中物……”
王孙季满走到一个有他一半身高的瓦罐前,踮起脚跟往内一瞧。隐约中,他似乎见到一大团暗影爬行着。
这是甚玩意……他定眼一看,才发现瓦罐中暗影,竟是大大小小上百条暗红色蜈蚣。
王孙季满最怕虫类,看到蠕动的白咀,以及张牙舞爪的蜈蚣,感到阵阵恶心。他好几次想伸手进木桶去捉,但手到半空,又犹豫起来,很快便缩回去。
但身为巫咸氏世子,他不想被人看轻,尽管虫巫看不见。于是,他又鼓起勇气,将右手深入木桶中,抓出一小撮白咀,高高举起扔进瓦罐。
瓦罐内上百只蜈蚣,一见食物纷纷争夺起来。
顷刻间,这些蜈蚣已将白咀啃食得一干二净。但很快,吃不饱或没吃到的蜈蚣开始疯狂乱窜,互相撕咬残杀其它同类。
但凡有蜈蚣倒毙,其余蜈蚣立时争先抢上,啃咬死掉同类,瞬间吃得连渣都不剩下。
一眨眼间,瓦罐中已死掉好几十只蜈蚣。
“它们好像不太够吃……”王孙季满看得骇然,一回过神来,连忙抓了一把白咀,再投入瓦罐中。
“世子,没必要喂饱。这些蜈蚣为存活,需打倒同类。最后活下来,必是最凶狠剧毒的蜈蚣……”
虫巫顿了一顿,平静地说:“其后,将每个瓦罐中唯一存活毒虫,置于器皿中,让它们互相咬食。最终,能从上百只毒虫残酷厮杀中存活下来者,就是最毒虫王,可用来制蛊虫……”
王孙季满露出怀疑神色,“既让它们互相咬食,又何必喂食?”
“一般毒虫,都不会咬食同类。老朽的白咀经特殊处理,能诱发毒虫凶性,让它们为了食物,不惜与同类相残……”
虫巫用近白的眼睛盯着他,“毒虫为存活,不惜与同类相残……在这一点上,毒虫行为倒与人相似。人往往受利益或表面假象蛊惑,失去理智,不惜代价自相残杀……”
王孙季满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无法接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