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烛光,把昏暗的内室映得灯火通明。内室神龛中,供奉的正是已故巫教大祭师巫咸阳神主。
“小子,这一位是汝的外祖考巫咸文子!文者,外祖考之谥号也。”
王孙季满静静地点头,跪了下来,行稽首大礼。
方才在室外壁画上,王孙季满已看过外大父画像。他的外大父,有着一张十分严峻的脸,他的严肃神情,与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从咸祖至今,共计三十二代大祭师之灵在上,此乃已故巫咸文子之庙。”
说着,外大母那一双凤眼直视王孙季满,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透一般。
“小子出生之前,外祖考已逝,汝未能亲见。外祖考神貌表面看似严肃,然性格宽厚,与汝颇为相近。今日,他有幸见到继承人到来……”
说着,子夫人眼中带着泪光,说话也有些哽咽。
“外大母,您可好?”王孙季满关切地问。
“无妨,外大母太喜悦了!”子夫人声音有些嘶哑。
王孙季满注意到,她的眼光仍然眷恋在外大父的神主上。
一瞬间,他不由得产生错觉,以为外大母不是位高权重的宋国正卿,领袖群巫的巫教大祭师。她更像一个女人,多年来一直深深爱着亡夫的妻子。
姑姑告诉王孙季满,外大父死时才四十多岁,他是被女丑第五次转世——冥蛇大神官巫凡无极杀死。外大母身为妻子,却被迫亲眼目睹夫君的惨死。
彼时,母亲才十多岁小女孩,外大父也是全心全意地疼爱着她。
过了半晌,子夫人才回过神来,“小子,外祖考虽是大祭师,但他未专注于巫术之精进,而是将全副精力放在巫族与巫教复兴上。”
外大父巫术也不行……望着巫咸文子的神主,王孙季满心里嘀咕,那就帮不到我,庆幸不是神秘君子……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暗暗摇头,不可对外大父不敬……
子夫人不知外孙的复杂心思,更不知道他正在腹诽着自己的外大父。
“外祖考认为,自大邑商灭亡,巫王百年不出,巫族影响日渐衰退。目下,吾辈正处于礼乐兴起之时,仅凭个人巫术修为,是无法拯救巫觋灭亡之厄运。”
外大母顿了一顿,续道:“故外祖考决定协助宗周天王革典。他认为若天王能振兴大邦周,巫教也可借助王权,再次复兴,挽回巫族衰落之运。”
“当年的大暴动……”王孙季满发出呻吟。
“看来小子亦知晓……”子夫人微微蹙眉,“当年他率领五大神官,以及数十名大巫,赴镐京协助天王进行革典。但没过几年,就发生大暴动……”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外祖考死于大暴动,临死前躺在余怀里……”
外大母脸色看似平静,语气中却有着淡淡忧伤。
“彼时,余发誓要杀了女丑,为夫君报仇。”说到这里,外大母原本十分温和的声音,遽然变得低沉寒冷起来。
王孙季满悚然一惊,“您杀了那个男……女人?”话才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在问废话。
“余,巫姑氏宗君,凤凰殿大神官……”
子夫人眉眼出现凝重肃然的神情,寒声道:“亲手杀死蛇谷城巫凡氏宗君,冥蛇殿大神官巫凡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