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击溃兹波林,则与巨木堡形成犄角之势,令累斯顿河东岸的敌军首尾难顾,论到功劳,肯定可以盖过席尔瓦一头。兹波林平均布阵,分散兵力,全军铺开大摊子,纵深较窄,一击可破,正给了我们一个天赐良机哩。”
“你们哪,总是向往着一时的荣耀、万军的欢呼,却从来不想想为此要付出多大的牺牲、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万斯摇摇头:“军事必须服从于政治。失去世道人心,比军事上的惨败还要可怕。这个道理,你慢慢就会明白过来的。至于出城破敌,我知道不是没有机会。不过,在黑岩城战场上冒险出击,对于兹波林是无忧劫,对于我军却是生死劫,孰轻孰重,该不该开劫,不言自明啊!”乌丁虽然仍有些不服,却也自知说不动老上司,复归沉默。两人沿着城墙行进,边走边注视着城下的战场。
然而,战场就是这样,看似平静的表面,却往往潜流激荡,暗藏着杀机
巴维尔和布契诺在一栋农舍后,探头探脑地窥视着前面道路上的詹鲁人据点。
杜安新官上任三把火,受到盖亚和盖兰首肯的堡垒封锁网战术立刻付诸实施。
小型岗哨、据点、堡垒在中央郡各处铺开建造,将各处大型军营、堡垒、骑兵集结地以及道路上的大小驿站连接起来,卡住大小通道、渡口和桥梁,封锁河岸、树林、沼泽的出入口,尖桩、篱笆、铁网等各种工具都用上,将中央郡隔断、分割成一片片无法连通的大小区域,凡是通行者,都必须经过严厉的盘查。
巴维尔一伙人解救了密尔顿兄妹后,一路奔驰,遇到七八个、十来人驻扎的小型驿站就加以消灭和烧毁,碰上有几十个、上百詹鲁兵镇守的据点或堡垒就绕道而行。
幸好中央郡足够大,平旷的原野尚有不少回旋迂动的空间,加上对腹地处杜安看管的比较松,巴维尔等人才得以不用一路血拼就奔到了这里。
过了这个据点就可以顺路东进,直抵累斯顿河边的乱石滩。不过,要穿越这个据点又谈何容易?
越往河边,防守就越加严密,往河岸的道路更是杜安重点封锁之处,即便是这样一条不是很重要的小路,詹鲁人也设了一座将近两百人的据点卡在这里,两边竖起藩篱,弓手和甲士在旁把守。巴维尔手下只有三十来名拉舍尔裔的铁铲帮帮众,攻坚拿下自不必提,偷偷越过或强行闯关,风险也是不小。
“怎么办?这里恐怕是通往河岸边的最薄弱的堡垒了,要不要等到晚上再从这冲过去?”布契诺低声问道。
“太危险。”巴维尔皱起眉头:“咱们还是化身商队,按规矩通过吧!”
“那要是有人被识破了,怎么办?老哥的画像可撒得整个中央郡到处都是哩。”布契诺看了巴维尔的独目一眼,语气里有些担心。
“先使金币,看能不能混过去,万一不成,再见机行事!”巴维尔拿定了主意。
攻城的号角在黑岩城下塞尔人营垒各处奏响,军营里涌出来大批的人。
万斯、乌丁以及城头上的守军都惊呆了。
来的不是军人,而是老百姓,人数有数万之多,正是兹波林从周围乡村抓来的中央郡平民。
他们的衣衫褴褛、花花绿绿,除了成年男子,也不乏老幼妇孺。这些人手里拿着的不是兵器,而是锄头、铲子、尖嘴镐等破墙工具,双手抱着沙囊土袋,推着撞车,身上更没有任何遮挡之物,浩浩荡荡地朝城门和城墙而来。
在他们身后是塞尔正规部队,刀枪明晃,防护精良,拿着弓箭,推着投石机和攻城塔,驱赶着前面的平民肉盾前进。
“禽兽!兹波林这个野蛮人的名字,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万斯气得浑身发抖:“投石机!长弓队!”
城内响起凄厉的警号,城头戒备部队和驻留城内的各支城防守军如道道游龙,都迅速地跑上城头,进入各战备防区,严阵以待。
所有人,不仅守军,连平民身后的塞尔士兵们脸上,都有不忍之色。
战争必然带来对民间的暴行,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之间的战争尤甚,但像今天兹波林这种以大规模、**裸的驱民为肉盾者,在正规军间极其罕见,而在野蛮人入侵和流寇作乱时却屡见不鲜。
文明世界里各国的军事交锋中,存在着一些心照不宣的惯例。残杀战俘、驱平民攻城等,都被视作野蛮人行径,一旦流传出去,不仅在受害国,中立国、盟国甚至本国的民间,都会遭受舆论的谴责,属于极其不光彩的行为。
这不仅与道德有关,更关乎自身的利益。你以此对人,人必以此对你,开此先例者,无法避免他人对本国子民以牙还牙的报复。老百姓心里头那本帐算得是非常清楚的,他们虽然没辙,但戳着脊梁骨骂,他们还是敢做的。
城内的投石机开始轰鸣,布鲁斯长弓手引弦发箭,这两种远程武器可以避开对城下民众的伤害,击打到他们身后的敌军。不过,对方同样也可以用远程武器还击。
黑岩城没有河流经过,只有一条宽深的护城陷壕。由于城头守军难以硬下心肠下手,护城壕很快便被平民用沙袋填平了。在背后刀枪的逼迫下,老百姓开始挖砖撬墙,冲撞城门。
倘若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对于黑岩城的防守将十分严峻。
“万斯将军,让我出城与兹波林决战吧!”乌丁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直欲跳下去与兹波林拚命。
“守好城池,命令全军,向城下”万斯几乎是哽咽着下达命令:“射击!”
为了城内几十万军民的性命,城下这几万老百姓只好牺牲了。这就是战争中的算术!
“快去!”
万斯变成了一只狂怒的狮子,向身边呆若木鸡的乌丁和传令兵们暴吼道。
老将自己也拿起了一把硬弓,冲到城头前线,一箭接着一箭地朝远处的塞尔军人激射,每一次弓弦的跳动,都意味着一个塞尔人的魂归西天。
然而,个体的行为,无法改变集体的悲剧。
对于箭技远逊于主将的城头守军,也只能饱含热泪,往城头下的本国百姓身上投石、射箭、浇油,愤怒、怨恨和噬咬心灵的罪恶感,叫他们的手在颤抖、心在流血,仿佛自身也变成了和敌人一样的禽兽!
城下的惨状更加深了他们的这种感觉。
可怜的老百姓,没有武器、没有盾牌、没有铠甲,根本无法抵御,想回头或反抗,身后的塞尔人又刀矢加身!
男人在呻吟惨嚎,女人和孩子在尖叫,很多老人干脆放弃一切抵抗和躲闪,跪伏在地上进行临终前的忏悔和祷告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城墙前的一切防御物被平民的尸体遮蔽,失去了效用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席尔瓦坚持以主力正规军防御城头,坚持专业化守城策略的作用了。黑虎军团虽然由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地军人组成,但毕竟是正规部队,严苛的训练已经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这一信条刻入了他们的骨髓,再苦痛、再悲愤,也必须忠实地执行主将万斯的命令。
但那些撤入城内的庄园主私兵们,就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了。他们都来自巨木堡周边的乡村市镇,城下的很多老百姓是他们认识的人,看着同村的、同街的邻里朋友,甚至是自己的亲戚,他们怎么忍心下手?
这些人的军纪也远不如正规军严格,有的连临时出任军官的庄园主也不一定使唤得动。面对这种情景,不仅有很多人不执行命令,还有些人冲向城下,打开城门,想把城下的老百姓救入城内。
万斯因兵力问题,设防为北门、东门由黑虎军团控制,西门则交由私兵们防守。三万人素质再差,守一个城门还是足够的。按理说,这种布置本身也无可厚非,然而却未成想由于兹波林的卑劣攻城办法,导致这里出事!
一些不服指挥的私兵强行打开西门,见到一线生机的民众蜂拥而入!
万斯见状,连忙调兵过去弹压局面!
然而,还是晚了。
死中见到一条生路,老百姓自然是拚命往打开的城门里边挤,打开的城门再也无法掩合上。
狠辣狡猾的兹波林也早就做好了布设,有数百勇猛的塞尔兵穿上了平民衣服混迹在人群当中。他们夹杂在潮水般入城的平民中,借助这股洪流般的冲势,开始肆意地进行砍杀,挤住城门,屠戮卫兵!
这几百人都是兹波林特意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勇士,武艺不错、战斗力强。私兵们不仅战斗素质低,而且突然遭到“老百姓”的进攻,一时猝不及防,门口的士兵虽然人多,却极其混乱,竟然抵敌不住。
在这些塞尔夺门勇士身后,兹波林早已布置了多达四万的骑兵部队,其中就包括号称走廊第一精骑的“铁卫纵队”
见到门已打开,他们立刻发起疯狂的冲击!
不管是兵是民,不管是敌是友,凡是挡路者,他们通通践踏、撞倒、砍翻!
洪大的铁流飙进如电,很快冲过了城门,朝城内杀去!
其他塞尔部队,也在以最快的速度朝这个被打开的缺口前进!
今天黑岩城的军民算是领教了塞尔铁骑的厉害。别看攻城时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但如今城门洞开,这些部队的威力就显示出来了。
战斗力不逊于猛虎军团重甲骑兵的塞尔铁骑,在城内横冲直撞,锐不可挡。
被入城的老百姓冲乱了阵脚,又遭受混在百姓里的塞尔夺门勇士的突袭,再加上防守私兵部队战斗素质较差,当失去了城防设施的依托后,他们根本抗衡不了塞尔重装铁骑的迅猛冲杀。
打懵了的私兵们被突得七零八落,甚至无法进行建制的抵抗。他们被分割成东一片、西一块,在那各自为战。
万斯从北、东两城门抽调了半数兵力,共一万五千名黑虎军团战士过去援助,也无法挽回局面,被迫节节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