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馆长一进家就病倒了,他发烧得很厉害,老是在三十九度左右不退。连医生也吃惊,这么年轻力壮的一个人,未必真叫一个小小的感冒治趴下了。熬了一个星期,总算退烧了,接下来再在医院观察了一个星期,每天吊一瓶氨基酸,前后一算账,一场感冒花去文化馆上千元。
住院的后几天,王副馆长嫌医院吵,吊完氨基酸以后就回家。
回到家里,王副馆长依然睡不着觉,一件很小的事情都能让他反反复复地想个通宵。
睡不着时,半夜里,总能听见父亲恐怖的**声。父亲一醒就会唤王副馆长去,听他哭诉祖上人在梦里如何地用酷刑折磨他,说他教子无方,让王家香火断了。
王副馆长心头压力更大了。老想自己这几年何苦这样卖力,什么好处没捞着,连个儿子也没有,弄得一家人都伤心。第一次代馆长将文化馆大楼建起来了。第二次代馆长,修了一座舞厅。第三次代馆长虽然只有二十来天,也干成一个镭射电影。可这些都被别人拣了便宜,自己却是吃力不讨好。
这天,王副馆长正在吊氨基酸,李会计来看他。
李会计告诉他,镭射电影今天搞首映式。
李会计给了四张票,让王副馆长送给医生护士,以表示感谢。
王副馆长将这票随手递给在旁边照看的那位护士。护士拿着票出去不一会儿,内科的医生护士,都来朝他要票。
这时,李会计尚未走。王副馆长就问他还有票没有。
李会计说:“票倒有,但都是给县里领导的。”
王副馆长将李会计的提包夺过来,拿出里面的票,一人给两张,边给边说:“有些当官的吃人不吐骨头,这两张票他们当便纸使还嫌小。”
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闻讯也来了。转眼之间,一大摞票就剩下十来张了。李会计一把抢回去,讨饶般地说:“这几张是给关系户的,实在不能再给了。”
没票的人仍在缠着王副馆长,他只好叫李会计回头再送二十张舞票来,然后,只要他在这儿住着,保证每天十张电影票,十张舞票。
看过镭射电影的人,回来都说够刺激。秋风醉舞厅的曲子,更是能迷死个人。所以,医院上下都对王副馆长很好。
那天晚上,父亲**又起时,王副馆长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试试让医生帮忙开个假证明,说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然后到计生委去弄个准生证,让仿兰再生一胎呢!
第二天一大早,王副馆长就去了医院。他不去病房,而是去内科高主任家。高主任一家都成了镭射电影迷,见他到了,连忙让座。他先将从深圳带回的一条“万宝路”递上,再说自己女儿身体如何不好,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希望高主任高抬贵手,帮忙确认一下。
高主任笑着问:“是确诊,还是确认?”
王副馆长一慌,竟不知说什么好。
高主任的妻子在一旁说:“老高你何必明知故问,王馆长是个老实人。”
王副馆长听了这话,索性将家里的一切都摊开说了。
高主任听了,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病情诊断书,一边填写,一边说:“人就是这样,政治上进步不了,总得在生活上有个精神寄托。”
写好后,就递给王副馆长。
王副馆长一看,全是按自己说的写的,而且连医院的公章都预先盖好了。
高主任说:“我是第一次这样看病的。”
王副馆长见他写得这样从容,不相信这是第一次,就问:“不知计生委那儿,手续怎么办?”
高主任说:“管他怎么办!你将这个诊断书直接交给李水蛇,他自然会亲自替你办的。”
高主任的妻子说:“李水蛇的肾不好,全靠老高给他治!不过申请书你可要写一份。”
高主任又说:“等你拿到准生证时,往你父亲眼前一晃,准保他的病就好了!若是没好,我就将这条‘万宝路’还给你!”
王副馆长针也不打了,回家写好申请书,又找李会计盖上公章,便去找李水蛇。
李水蛇是计生委李主任的绰号。见了高主任的诊断书,果然不敢迟疑,不到半个小时就将准生证交给了他。
王副馆长随即打电话,要仿兰到医院妇产科取下避孕环,说自己已搞到准生证了。仿兰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当天下午,王副馆长先去医院办出院手续,在陪仿兰去妇产科时,正好碰见高主任的妻子。高主任的妻子教他每次同房之前,夫妻俩都用小苏打水洗下身,成功率会高很多。
从医院回来,王副馆长真的将准生证拿给父亲看了看。父亲眼珠一亮,忽然就坐起来,接过准生证,双手捧着,先哭一阵,接着大笑起来。等父亲平静些后,王副馆长就和仿兰进了卧房。
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滋味很特别。
王副馆长一声声说:“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
仿兰一声声回答:“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儿子!”
王副馆长父亲的病一天天见好了。
仿兰再次怀孕时,他已经能够下床摇摇晃晃地走上几步。
过了几天,见自己走路已经稳当了,王副馆长的父亲就要回乡下去,说八个月的时间自己可以养两头大肥猪,等仿兰生儿子时,就将猪卖了,给她母子俩补身子用。
王副馆长拗不过,只得由父亲去。
王副馆长每天去办公室点个卯就回家做家务,家务事情他全包了,让仿兰整个地歇着。
农科所半年前开始做花鸟虫鱼的生意,老马屋里这类东西很多。王副馆长隔三岔五地拿一样过来,时间不长,家里就变得一派鸟语花香了。
每天晚上七点半左右,王副馆长必到秋风醉舞厅和镭射电影厅门前转一转,遇到熟人,就叫看门的放进去。
林馆长不管他。当过兵的人,总是讲义气。
林馆长在王副馆长生病时,曾来家里探望过,当面说自己是雀占凤巢。林馆长还吩咐李会计,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王副馆长要票,也不管是舞票还是电影票,要多少就给多少。别人要票时,他却卡得很死。
仿兰对王副馆长说:“小林这是在用软刀子捅你呢!”
王副馆长说:“我已经死了那个心,不想当官了,他捅我有何用!”
王副馆长照旧每天去拿票。拿不到票的人,渐渐对他有意见了,开始时见面还说几句话,到后来,就只点点头称呼一下就完事。就连老宋和李会计也变得生疏了。老罗反而成了例外,过去老罗见了他总像仇人一样,但近一段变得客气了,有时还和他开个小玩笑。
和外面熟人的关系也变了。以前,王副馆长工作挺忙,和熟人碰面了,仓促拣几句要紧的说了,便走路。现在情形大不相同,上街买菜,只要碰见熟人,不管有事无事,他总要走拢去,站着和那人说一阵。单边只有五百米的路程,没有两个小时是回不来的。
有一次,王副馆长在街上碰见了冷部长。
他见冷部长提着菜篮买菜,有些惊奇。
冷部长说:“今天是星期天,买买菜,让自己轻松一下。”
王副馆长马上说:“我每天都买菜,每天都是星期天!”
冷部长笑起来,问他这一阵在忙什么。
王副馆长说自己搞了几十盆花,光是早晚搬进搬出就把人累死了,而且各种花浇水的最佳时间不一样,更是把人搅昏了头;还要喂鸟,那东西比养儿子还艰难。
王副馆长说了一大通,冷部长听得有滋有味,从头到尾没有打断一下。王副馆长说完后,冷部长才问,馆里的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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