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任阶身边,总是不自觉地就想卸下心防,将心头埋藏的一切都尽数诉之。
就如同在沈雁身旁时那样,可又有些许不同。
有些话,他不能对沈雁讲,却可以对眼前这位萍水相逢的任阶诉说。
沈雁不禁生出几分掺着异样滋味的好奇。
有什么话,方元连自己也不曾说过,反倒要告诉这个才相识两日的任阶?
撞进任阶含着温润笑意的眸子,方元渐渐沉静下来,他道:“之前同任兄提过的那位故人,其实是一位助我良多的前辈高人。”
竟是要对他说自己的事?
沈雁心中莫名一松,以另一种身份听着旁人谈论自己,这场景颇是好笑。
他示意方元继续说下去。
“他初次出手助我,就是在这个方正奇将要置我于死地之时。我后来能顺遂地考入长风武院,也全靠这位前辈相助。”
除去沈雁的真正来历,其余的事,方元都没有隐瞒,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任阶。
“但是入院没多久,我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蒙面高手偷袭,险些丧命。”方元沉声道,“不久之后,又有一个蒙面人出现在我周围,但这一次,他袭击了我的同伴,他仓促逃离之时,不慎掉落了一块身份铭牌,是长风城顾家的。”
“五大家末流的顾家?我有所耳闻。”沈雁适时应道。
“嗯,后来在青月拍卖会上,我与顾家的一位小少爷有所接触,我总觉得,顾家与蒙面人并无干系。”方元笃定道,“那块不慎掉落的牌子,着实可疑,更像是刻意为之。”
沈雁奇道:“你是说,有人嫁祸给顾家?”
“本来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拍卖会那天,我见到了另一个十分可疑的人物,白家大少爷白永安。”方元缓缓道来,“我曾经让他的弟弟白永宁丢足了面子,可这白永安见到我的时候,却十分恭谦有礼,言明要与我交好,我当时就觉得这人城府很深,不敢与之深交。同时,我听说……”
沈雁已经明白了他接下去想说的话:“顾白两家一直摩擦不断,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方元点点头,面露一丝得逢知己的兴奋。
“之后我便时不时推想这白永安的心思,若我是他,亲弟弟受此大辱,必定要出一口恶气,所以直接派出一位蒙面人来暗杀我,并非没有可能。”
留给沈雁片刻消化的工夫,方元补充道:“第一次出手的蒙面人至少有淬体境六重修为,不是一般势力能驱使得了的,而且他下手极狠,分明是抱着取我性命的念头而来,这长风城里与我有此深仇大恨的,白家首当其冲算一个。”
沈雁见他条理清晰,叫人信服,心中顿生赞赏,便配合着问下去:“那第二次的蒙面人呢,为何又对你同伴下手?”
“第二次的蒙面人,并非主动出手,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直到那位前辈出声揭破,他才出来,而且直冲着我同伴而来,可我那位同伴与顾白两家应当都无宿怨。所以我觉得,这是蒙面人故意为之的举动,包括后头丢下顾家牌子也是,都是为了混淆我的视听。”
身藏大气运之子的直觉,不可谓不精准。
沈雁挑眉道:“依你之见,他既然要杀你,为何又费此周折来掩饰?”
“这就与那位前辈有关了。”方元轻轻叹了口气,“当时前辈并不在我身侧,而我正好开玩笑将另一位同伴唤作前辈,那蒙面人听到前辈二字时,面露惶恐之色,我又趁势瞎捧了所谓的前辈几句,他竟然被吓得转身欲逃,那时我便觉得不对,他像是早就听过这位前辈的名声。”
方元顿了顿,换言道:“或者说,他一早就知道,我身边有一位一路相随的前辈。如果两个蒙面人真的都由白永安派出,那么第一次的确是来杀我,可在那样的实力差距下都杀我不成,白永安必定会去调查我的来历,然后他会派人来榆林镇,而我唯独在方家当众提到过,我身边有着一位高深莫测的前辈。”
沈雁喟然道:“所以说,蒙面人第二次的跟随,其实只是为了查证,你身边究竟有没有那样一位前辈?如果真有,白永安不但不会再对你下手,还要撇清嫌疑,并且千方百计地与你交好。”
这些小事,沈雁极少放在心里,这会儿听到方元从种种分散的端倪里推出了这样完整的一条线索,忍不住要叹一句后生可畏。
“没错。”方元说完了憋在心里的事,长舒了一口气,“而今日所见,更是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为何?”
方元神色复杂,低声道:“方正奇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与那位前辈有过直接接触的人。当时还有另几位方家子弟在场,我明日就去探一探他们的消息,若是他们也出了什么事,那我的猜测……恐怕就是真的了。”
沈雁望着他,轻声道:“你既然有了这一连串有理有据的推测,何苦闷在心头,为何不与那位前辈相商?”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方元颓然道,“我总觉得后悔,那天在方家,我要是没有冒失地说出这位前辈的存在,该有多好。”
沈雁以为他在忧心今后的处境,便劝道:“你说了反倒是桩好事,那白永安因此心生忌惮,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不,不是,是我为那位前辈引来了麻烦。”方元摇头道,“每次只要我想起,白永安的目标是那位前辈……”
他说着,话音慢下来,后半句话蕴在喉间,像是负载了太多的意义与重量。
沈雁有所预感,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