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诡异。
石藤靖和一踏进房门,马上嗅到一股不对劲的气息。
他褪下西装外套,拉松打着领带的襟口,抬眼瞟向墙上的挂钟子夜十一点半。
人畜均安的夜晚。
黄少贞换上宽松舒适的睡衣,坐在床上看书,背后垫着两个胖胖的枕头。书本顶在圆滚滚的小肮上,正好有个现成的“书桌。”自从上个月老被他半夜抱回他床上后,她已经放弃挣扎,直接睡在他房里。
室内的灯光柔和,空气平静无波,安宁得没有一丝浮动。
然而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站在那里发呆?”她从睡前读物前抬起头,嘴边挂着温婉的浅笑。“快去洗澡啊!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语气很正常,态度也没有什么异状。
大概是他多心吧,石藤靖和耸了耸肩,揉着酸疼的后颈走进浴室。
洗完澡出来,她已经捻熄床头柜的灯,蜷进蚕丝被里。按照以往,钻进她身旁的空位,将背对着他的香躯搂进怀里,舒舒服服的准备入睡。
可是他怎么也睡不好!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今天过得还好吗?”石藤靖和决定进行一点临睡前的闲聊。
“很好啊。”她仍然背抵着他,声调很柔和。
而且一点睡意也没有。不对劲的感觉持续在他心头发酵。
“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轻轻抚着她圆鼓鼓的肚子。
“就像平常那样啊!没什么特别的。”她转了一个姿势,正躺在床上,焦点着落在天花板的灯架。
那为什么他就是感觉死怪怪的?事实上,现在已经不止是感觉而已。她确实不对劲!
以贞怀孕之后的渴睡状况,她不可能在深夜十一点还毫无睡意。那么显然就是保持清醒在等候他回返了。
“今天家里有客人吗?”他埋进她发里,吸闻清新的柠檬香味。
如果不搞清楚原因,今晚别想他有个好眠。
“不清楚耶!听雅子说,好像有一位女客前来陪老夫人喝下午茶。”她漫不经心的回答。“不过我很少到前厅去,也没见着人。你为什么问起?”
女客?千草伊兰?石藤靖和无法确定。
“没事。”他含糊的蒙混过去。“好吧!睡觉时间到了。”
“晚安。”她绽出甜甜的笑,在他怀里钻啊钻,寻找到一个最舒适的角度,安安稳稳的合上眼。
两人在平和的环境中轻叩梦乡。
辛劳一天的疲惫感渐渐发挥效力,方才的热水澡在他骨头里制造出困意,瞌睡虫终于一只一只的蹦出来。
他放任眼皮变得沉重
“石藤?”轻柔的娇唤声从他怀中响起。
“嗯?”他没有张开眼睛,语气掺进浓重的睡意。
“人家睡不着。”她撒娇的摇摇他。“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说话?石藤靖和无声的呻吟。现在他只想睡大头觉,连和她亲热都提不起力气。
“说什么?”强烈的困倦让他的反应渐渐迟缓。
“不然我自己说话,你听就好。如果困了就直接睡着,不用理我没关系。”她很体恤男人家在外头的辛勤。
“嗯”他发出满意的咕哝。
她的低语声温柔而低缓,一点都不吵人,反而有助眠的功效。
“我想想看要说什么不然谈我的家庭状况好了。”她近乎自言自语。“除了我之外,你好像不认识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你见过吗?”
足足两分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平稳规律的呼吸。
“没有”半晌,他终于口齿不清的敷衍。
“我想也是。”她点点头。“我的朋友你好像也都不认识,对不对?”
“嗯”他已经睡着一半。
“我的同事你也全不认识。”她不依的撒赖。“这样很不公平耶!”
现在已经听不见任何应答。
“对了,你都没有提过,当初怎么会知道我堂妹的事啊?”她凑在他耳旁呢哝。
又等了好一会儿。
“嗯?喔,朋友告诉我的。”鼻子好痒!他闭着眼睛揉揉鼻头,停下来继续睡。
“来,我帮你。”她体贴的帮他拂开黏在鼻端的几绺秀发。“那个人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吗?”
“嗯!”他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对她的叨叨絮絮有点烦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
“真的啊?”她温柔的亲亲他,换到一个满意的浅笑。“你的死党叫什么名字?”
“千草”神智陡然恢复清明!
石藤靖和霍然张开眼。怀中人儿的眸心清冷如冰,没有任何娇柔!没有任何撒娇耍赖的疑态!
“千草耕治?”她缓缓坐直身体,眼神冷得足以冻伤人。
他也靠坐起来,扭开床头柜的灯。所有睡意转瞬间从脑袋蒸发掉!
终于明了“枕边宰相”的个中含意。枕边何止能当宰相,连判官和刽子手都做得成!这女人适才便成就了最佳示范。
“怎么了?你很讶异我会发现?”她的笑容毫无温度。“在你的预计中,我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间房子里,生完小孩后拍拍屁股离开。即使发现你和千草耕治熟识也是回国以后的事了,根本奈何你们不得,是不是?”
眉心纠结的黑眸紧紧与她凝住,鹰眼微微眯起,似乎在衡量两方的胜败比例。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显然很习惯从床第间得到所需要的物事。”
这是他见识过最厉害的逼供手段!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阴沉的俏容没有一丝柔意。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他瞪着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栽在这么古老的美人计里。“我们会相遇不也因为你有所图谋?只是你运气不好,碰错了人而已。”
那夜的错遇是黄少贞最羞愧的纪录。
“你别把话题扯开!”她羞恼的跳起来,速度之快差点害他心脏病发作。
“你该庆幸那夜遇上的人是我,如果换成别人,你现在的境况可能更凄惨。”只要想到她曾经计划陪千草睡觉,他就想捏断那截白细细的小脖子。
“乱讲!如果那夜我遇对了人,根本不会陷入今天这种状况。”她拍拍圆圆的肚子,尽量忽视脸颊上热辣辣的触感。
“你少准备一只保险套难道是我的错?”他反驳。
“我和保险套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行,不能觉得丢脸!这又不是你的错!黄少贞撇开狂烈的羞躁感。“而且不准你转开话题!你这个千草家的走狗!”
“我是千草家的走狗?”石藤靖和翻身跳下床,怒气腾腾的飘到她面前。“你对‘走狗’两个字的定义还真有趣!只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好友,就变成走狗?抱歉了!在日本,这种朋友间的义理叫做‘忠诚’!”
他终于承认了!他终于承认他宁愿忠于千草耕治,也不愿站在真理的这一方。黄少贞的胸口重重起伏,说不出是狂怒还是伤心。她真是被他给骗惨了!
“你的朋友害我堂妹未婚怀孕,变成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笑话,终身幸福全毁在他手里!这就是你们男人口中的‘忠诚’吗?”她提高音量。
他的嗓门也不比她小。“让你堂妹怀胎的另有其人,不是耕治干的!冤有头债有主,不要随便栽赃到别人头上。”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千草耕治!”她踏起脚尖,鼻子顶着鼻子与他对吼。“哈!对了,我差点忘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当然帮他说话!”
“我帮理不帮亲!”他用力反驳。“从我对耕治的认识,他自己的说法,以及千草家的门规,种种证据都显示他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已的蠢事!你口口声声咬定是他,不也全是听信你堂妹的片面之词?”
黄少贞炸开来。原来他已经私下和千草家的人疏通过了!
“只有你们有钱人家的话才能信,我们平民百姓就贱如蚂蚁吗?”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从我对我堂妹的认识,她自己的说法,以及我们黄家的门规,她也不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而那位男主角恰巧是你一心偏袒的千草耕治先生!”
他会给她气死!
“算了!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转身走向床铺。“你根本失去理智。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今晚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在蒙骗得她这么苦之后?在搅乱一湖平静的春水之后?他居然敢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开!黄少贞狂怒得全身发抖,眼光一扫,瞄到床头柜的书本,一把抢过来朝他的背扔过去。
“喂!”他火速转回身,不可思议的瞪视她。“你疯了吗?”
这个了婆娘竟然敢对他动粗!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她的眼眶盈满愤怒的泪水。“什么一到日本就更接近千草家,什么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根本都是你拿出来骗人的托词!你只不过想唬我来日本待产,生完孩子之后方便一脚踢开而已!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举目无亲、求助无门,能奈你如何?只有我这种蠢蛋才会傻呼呼的相信你会帮助我!”
“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他最厌烦毫无理性的争吵。“我建议我们俩都回去睡觉。等明天心平气和的时候再来好好谈谈。”
“不必了!”她一阵风般乔向通往自己房间的拉门。“以后我们公事公办。在小孩子出生之前,我都不要再见到你!”
砰!拉门撞回木框上,为两人的恶斗画下不完美的休止符。
石藤靖和对天花板翻个白眼。真好!一个温馨祥和的夜晚就这样给毁了。而他们甚至不是因为自己的切身问题引起争执。一切都为了两个远在天边的配角!
他该死的究竟招谁惹谁了?
在一方郁郁的城池中,压抑的口哨声盘旋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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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贞打算移出石藤家,这就是她对“都不要再见到你”的定义。而且她绝对不会给石藤靖和任何阻挠的机会。
一切都在私下进行。
她先到仲介公司搜集出租公寓的资料,利用三天的时间访看了几处地点,最后选定了一个搭电车六十分钟可以抵达的小鲍寓。
新家离她做产检的诊所有半个小时车程,附近又有一间市立医院。如果发生任何紧急状况,她可以尽速得到所需要的医疗照顾。
接下来,她利用另外三天的时间,每日带一点生活用品到新住所去。连日来他们陷入冷战,石藤靖和没有进入她的房里,所以她的种种举措并未惊动任何人。连她把欧亚一号带到新家,都没有被石藤靖和发现。她不禁暗暗庆幸电脑原本就放在自己房里。
离家出走的当天,天色阴沉灰暗,过了中午便飘下点点的水丝。她像往常一样,藉帮出门做例行散步。一封事先写好的别信其实是“谴责信”已放在石藤靖和房间的五斗柜上。
“黄小姐,您确定不需要我陪您去散心吗?”雅子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的圆腹。
“不用了。这几天我一个人四处走走,不也没出什么岔子吗?”她神色如常的撑开雨伞,遮挡轻绵细雨。“有事我会电话回来,不必为我担心。你尽管去忙你的吧!”
“好吧。”雅子愁虑的送走她。
半晌后,黄少贞坐上一班电车,直接杀到新家。
逃亡成功!
两个小时后,黄少贞缩坐在新家的懒骨头舒适椅上,环顾自己未来两个月的蜗居。
“东京还真是寸土寸金。”她喃喃揉捏酸疼的后腰。
她付出相当于以往在国内的租金,在这里却只能租到一半大的套房。七坪的长方形空间,去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以及一间浴室,能活动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所幸室内的采光相当良好,又牵妥现成的电话线,起居很方便。
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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