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直接到建邺见到王戎,刘秋多少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随着赵韦来到营帐内。赵都护对两个年青人颇为客气,很快便帮他们选了最好的住处安顿下来。平时只要白天帮他们在水上盘查些船只就好,完全没有急缺人手的感觉。
两人虽然每天都到码头上去,但也多是应付一下差事,其他时候都是城里城外赏花观景,好似放假一般。这样约有十日,终于遇上一件大案子。赵韦在运河的水军查到一艘货船,上面载的满是旧时吴宫的制式瓷器,而船东手里又没有朝廷的文书。除此之外船上还搜出几箱吴地上好绸缎和金银器物,甚至还有一整箱的玛瑙、琉璃、玳瑁这些海外特产。而无论怎么盘问,船东都只说是受吴郡富商所托,其他一概不知。王敦见是旧时吴宫御制的器具,并不敢托大,马上和赵都护一同上报石崇。
石崇也懒得问话,命人把船东带到后面用过刑具再说。还没等到动刑,船东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就招供说是受吴郡富商所托,至于其他就只能问那富商所派的两名押船的伙计。差人又如法炮制,才又从伙计口中问出那富商是吴郡当地的王记当铺老板,只要去吴县城内一问便知。石崇于是留赵韦在码头继续盘查,自己则带上王敦、刘秋、陶侃等人押上那两个伙计乘了官船南下吴郡。
吴郡本是春秋时代吴国故地,郡治吴县是孙吴三都之一,几乎与建邺同等地位。这里东临大海,西拥震泽,北经邗沟可入洛阳,向南可抵会稽。虽非坐山制水的形胜之地,但也因湖泽良田富甲江东。吴县旧城最早为春秋时吴国所筑,四面皆有门,因地处水乡,故多开水门。
石崇率一众人来到吴县,拿着王戎的腰牌借得县丞的衙门暂作办公之所,又让衙中差人到当铺拘押老板前来问话。不多时,差役们带着一名自称袁氏的艳丽女子来到大堂,只见她身披锦缎,头插金饰,见到向石崇徐徐一拜。
可是待到石崇让两个押船的伙计出来认人,却都摇头否认。又一番盘问之下,大家才得知王记当铺在城内有几处分号,这女子只是分号老板,而两个押船人的老板则是当铺的大老板。石崇无奈,只得安排差人再跑一趟。
又费一番功夫,下面这才找来这位吴县城内经营这几家连锁当铺的大老板。只见这人中等身材,脸圆肤白,一双细眼时常眯着但却能从中看出两道精光,下面几绺的胡子,下巴圆而厚,微微向前隆起,只一眼看去便不是寻常凡夫俗子。那人一见石崇便跪倒在地拜道:“草民王珏拜见大人。”
石崇又让二人辨认,果然不错。于是便问他道:“王老板,这二人你可认得,我从他们的货船上搜出大量孙吴旧朝御制用具和珍宝,可是你让他们押运的?”
那王老板看看二人道:“回大人,正是这二人,船上货物果如他们所说是我让押着北去的。”
石崇听罢一拍惊堂木,“那你就说说这船上的货物是从何处得来。”
岂料这老板却磕头道:“禀大人,别的草民倒还知道,但这事您就得问这二位了。”
石崇不由得疑惑起来,瞧了瞧那两人便问道:“这话要从何说起啊?”
那老板直起身子,不慌不忙的回道:“回大人,这几船货本是这两人当了东西在小人这里换出钱来付的运费。小民不过只做些典当生意,这水上的买卖向来不碰,所以大人若要问几船货物的来处只好问这二位了。”
石崇有些泄气,知道线索又绕回到两个押船人的身上,不过既然找到了王老板总要多问几句才是,“那你可说出典当货物用的是谁人的名字?”
那老板稍稍迟疑了一阵。不免堆起一脸笑纹,“大人明察,草民所做当铺生意总要为客人保密,不然以后这生意也没办法再做下去了。”
一旁帮着办案的王敦抓了抓鬓角,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那这位老板可否将当的货物拿来一看。”
王老板这边仍旧不断地赔笑,“大人可知那物件能当出几船货物的运费必定价值不菲,且没有当票任谁人也无法将那货物移出当铺,再说那东西贵重,若真要搬到这里只怕有所损坏,小人实在是赔不起的。”
以石崇的脾气本想带着兵丁到当铺去把那东西搬了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不过转念一想,能让船队和伙计还有这位拥有众多分号的当铺老板三缄其口的人指不定是什么样的人物,只好耐着性子带人和那王老板与袁氏一同来到当铺。到了柜台,王老板让伙计请出去闲杂人等,又叫袁氏亲自带人去取出当在库中之物。待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抬到库房外面,石崇和手下的人全都惊呆了眼,原来押在当铺的竟是一面琉璃屏风。王老板见屋中有些昏暗又让袁氏添了几盏灯来,石崇这才仔细端详起来。只见这屏风全用金黄色的琉璃打造,通体透亮。屏风一共四扇,一扇铸着双龙戏珠,一扇铸着凤凰和鸣,一扇铸麒麟踏云,一扇铸鲤鱼游莲,屏风四脚都用檀木所做,时间稍久便有阵阵香气透出。任谁都看出这琉璃屏风价值连城,稍有些见识的更能看出此物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必定是权贵甚至帝王方配得上如此之物。
石崇细看许久都还未放手,可是眼看都要两炷香的光景过去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最后还是王敦拿着盏灯在石崇身旁反复照着才让石崇如梦初醒。石崇于是叫来那两人让他们辨认,自然是早先当在这里的,但再问下去时,那二人便又不再言语。石崇觉得总要想个办法让两人开口,不由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于是故意对那老板说道:“既如此,那本将军就把这屏风征用了去,到时再行个文书给你,也好拿去给那屏风的主人交待,王老板觉得意下如何啊?”
那王老板眼见当出去的钱财就要落空,虽然依旧陪笑但还是说道:“小人自然是愿意配合大人办案,只是这典当的钱该找谁要啊?”
石崇随即冲着两个押船的伙计大手一挥,“这倒无妨,他们的船上还又些货物可以变卖,到时卖出钱来赔给你就是。”
那王老板自然再无话可说,可两个押船的却登时跳出来反对,石崇正希望他们这样,只说道:“如此,只能请你们供出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两个伙计见实在没有办法,对视了几眼最后还是其中一个高个子答道:“我等并非不愿说出我家主人是谁,只怕大人您官职太小,除非能让我们见到建威将军我们才愿说出来。”
石崇冲着他们笑笑,“这倒奇了,我在江都地界上办差,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上司不是徐州牧而是建威将军的?”
那人自知说漏了嘴,但又不再多言。石崇这边正要发作,突然陶侃从门外进来低头对他耳语几句。石崇叹了口气,让当铺老板收了那屏风先在家候着,自己则带着一众人等押着那两人出城登船北返。
船上行得一夜王敦才得知个中原因,原来其兄王戎已得了消息,差人前来让石崇速带着抓到的人到江都相见。王戎虽没说明是何事,但能让他亲自劳动大驾从建邺赶到江都来见,必定是有了非同小可的事情。
回到江都水军衙门,手下兵丁禀报说将军已提前几日到达,正在大堂候着,石崇听了急着赶到堂上。刘秋对王戎仰慕已久,这次终于有机会亲见,不由也跟在王敦身后急走两步,一眼没看清不小心绊在高高的门槛上,差点打了个趔趄,又紧赶几步才稳住身形,这才打量起这位威名远播的王大将军。这王戎虽是王敦兄弟,但四十多岁的年纪足可作王敦的父亲。与两个弟弟不同,王将军身材短小,几缕短髯多少显得有些老气,但双目却分外有神。
王戎见其弟王敦进来,先是略略向他点点头,而后才对石崇说道:“季伦,我来给你引荐,这位是代圣上传旨的何宫监,另一位想来你已见过,就是陛下亲舅王君夫。”
石崇等人都没想到传旨的宫监和王恺竟在此处,不知是带了什么旨意,但还是赶紧向二人依次行过礼来。王敦则看着王恺有点发蒙,不知这位皇帝的小舅跑到水军营中有何公干。正想着,这王恺却先开了腔:“将军,我与何监在此营中已数日,既然石大人已在,不妨就将我那扣着的几船货和两个家奴都放了,好让我们回京面见圣上。”
石崇几人这才知道那几船货原来是王恺的,怪不得两个押船的下人连日来有恃无恐。但此时已由不得他来做主,只好向前望着王戎。这时那何监又跟着开口道:“几位大人说话,本轮不到老奴开口。只是恐怕石大人有所不知,王大人已被圣上升任侍中,正等着回洛阳就任,这些小事若是耽搁了回京任职就有些因小失大了。”
石崇和王敦几人顿时头大如斗,要是王戎这大靠山奉调回京,江东水上的事情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王戎的眼神仿佛鹰隼般锐利,扫视屋内众人一圈,这才对石崇说道:“石大人,国舅刚已与我讲过这货物本是押运到京敬献给皇上的,至于那屏风后面也会一并运去。事情既然已经明了,我看你就将扣着的船和人一并交予君夫,我与何监也好一并北去。”
既然王戎已如此说,石崇只能无可奈何地应喏。王戎这边又说道:“吴地新平,民心不稳,现下尚不是放松的时候,此去洛阳我将禀明圣上让你继续在此安定水路,免得有宵小趁着南方新定浑水摸鱼。既然处仲和山阳公的公子大老远都跑来给你帮忙,我看就先留在你处,一应开支都由你这里支付。”
石崇心里这才多少安定下来,于是向王戎施礼道:“下官全凭大人吩咐,既然各位难得到此,今晚便由我在此设宴给诸位接风。”
王戎摆了摆手,“季伦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几日在此已耽搁了圣上的归期,我们即刻便要上船一刻也不再耽搁。”
说罢便起身离席,引着何监和王恺出门上船,石崇忙让陶侃就近取几件点心送上船去,留给他们在路上吃。
王敦虽和刘秋仍旧时常在水边跟着检查来往船只,不过也没再查出些什么。石崇怕有什么纰漏,又沿着邗沟向北各处高处的酒楼、客栈和山丘等处设下瞭望的暗哨,几乎将由长江北来的全部船只监视得清清楚楚,但即使这样依旧再无发现。
眼看到了年下,吴县当铺的王老板却带着袁氏来看望石崇。王老板堆着一脸的笑容感谢石大人上次没有因为王恺的屏风连累了他,那袁氏亦笑意盈盈不时还抛过来几个媚眼,随后这当铺老板又让人送上用胡椒等物腌制的十几斤腊肉,石崇虽想推托,但王老板说只是一点薄礼如不想收下,可以送给营中兵士,最后石崇推辞不得只能留下。
王老板几人刚走,这边赵韦来报,江口拦下的一艘船里发现一整层贩卖的女奴。石崇见又出了状况,马上带人出去查看。到了码头,岸上的水兵正缠着船缆,船上则站满了士兵,王敦和刘秋赫然也在其上。这艘双层的商船与长江上往来的大型船只没什么区别,底层胡乱地堆放着些稻麦等谷物,看上去并不起眼。船东和两个伙计模样的人被押在一旁。打开底层舱盖,这才发现下面别有洞天,不大的隔断中关着二、三十名少女,都只穿着单薄的衣衫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一旁的赵韦低声说道:“大人,我们在岸边观察时发现这船上没什么货物但吃水深度不对,于是就上船检查,这才在舱底发现这批女子,又查过他们没又任何买卖或者官府手续,这才赶紧向大人报告。”
石崇看着那船东问道:“这些女子可是你所贩?”
船东被这阵仗已经吓得半死,颤颤巍巍地答道:“禀报大人,小的只是在长江上帮人运货,哪里有这个本钱做这样的买卖,不过只是帮人代运赚点运费罢了。”
石崇又问道:“那你受何人雇佣,从何地运到此处?”
船东于是答道:“小人在武昌将这些人装船,一路要运到洛阳而去,那几个出钱的客人草民并不认识,但他们付了三倍船费故而在下才做此勾当。”
一旁的赵韦上去踹了一脚,骂道:“这种瞎话也敢编出来糊弄大人,连个押船的人都没有就敢让你运送这么多女子,莫不是你就是贩卖这些人的事主?”
船东忙跪下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只因小人全家都在武昌,还有几艘船在那附近做短途的生意,故而他们才不怕我跑了。这些人都是些财大气粗的主顾,身边又常跟着一帮打手,哪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从前他们还派人随船押送,后来他们盯上小人的家人就不再跟船,如果超过时间我们没从洛阳带回那边的确认书信和银两,小人的家人只怕凶多吉少啊。”说完竟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石崇挑了挑眉毛,感到此事相当难办。能够搜集到这么多年轻女子贩到京城,背后明显是有人在撑腰,不觉有些一筹莫展,只好先让人把这些女子先押下船命人好生看着,又将船东和船员收监,便带着几个手下到衙门商议。
石崇将赵韦、王敦和刘秋招到内院屏退旁人,便问几人如何处理此事。那赵韦道:“依我看,不若把这些人都押到京城找出与船东联络之人,再将此事上报朝廷。”
刘秋一旁摇摇头,“这船东刚已说过,一家老小都在那些人的手上,只要我们押着他回京或是在此地处理他必然难以配合我们,甚至会反抗或是逃走。找到幕后之人必将难上加难,即使我们找到了,那些在洛阳背后的势力仍是我们难以对付的,恐怕不是上报朝廷就可以解决。”
王敦则在一旁说道:“我看还是先向家兄王侍中汇报下情况再做打算才好。”
这时赵韦插话道:“若我们派人到洛阳报告,这一路往返得两三个月,那船东怕是会急到跳脚,再说这么多女子若一直放在军营恐怕也多有不便。”
石崇想了想道:“依我看不如这样,我这边手书一封,由王公子带到洛阳交给侍中,由他再想些办法。这些女子我看了不是北人,若是从江左所得也不必从千里之外用船运来,应该是从武昌周边或是上游荆州等地搜得。我和赵都护、刘公子就带三艘船连同此船原封不动的一同回到武昌,这样船东就会比较配合我们,那些女子我们也有可能将她们送返回家。”
几人一听确实不错,不过赵韦又说道:“大人此计好倒是好,不过稍有不妥的是马上就要过年,军中士卒从此逆江而去,这一趟往返怕是还没到武昌就要过年,年饭只怕是要在船上吃了。”
石崇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逆水行舟不比顺流而下,只有冬夏两季有风时才方便些,此时若不西去,开春后行船就要慢上很多,再等半年后到夏季不只太过耽误时间,而且到时涨水,反倒不如现在趁着冬风行船。今天那个王老板不是送来些腊肉吗,明天我出钱再采买些,过年时我们在船上吃腊味。”
几人看下来也只有如此,又见石崇心意已决便决定依计而行。
武昌原是孙权将鄂县改名而来,取武运昌盛之意,吴灭后晋廷虽改回鄂县,但仍将郡名沿用武昌,郡治仍在鄂县。武昌附近有赣水、湘水、汉水汇入长江,上下游又有云梦、彭蠡二泽沿长江两岸绵延数百里,故交、广、荆、益诸州货物皆可由水路汇集于此。
石崇带着几艘船溯江月余,终于在新年后抵达鄂县,此时冬意仍浓,江水正寒,上千艘船都靠在码头等着天暖。
众人按照船东的指引很快在码头边找到一处宅院,这时城中都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之中,到处都是一派祥和之气,连这宅院外面的守卫也都躲进门后猫冬。石崇先命人把宅院围了,而后便让赵韦和刘秋分别带上两队人马直冲进去抓人,不多时就绑了几十人从里面出来,搜索一番又在宅院中发现关着的近百名女子。几个贼首本来还想拒不招供,石崇便说军兵不是官府,然后就喊着让兵丁拉出去砍了。几个人马上就泄了气,互相对望一眼才说是受人之托在此地四处搜集妙龄女子送去洛阳,至于托付之人,他们也叫不上名字,只是每次他们用同一艘船把人运到后,自然会有人给一张取钱的单据给他们,返回时经过江都时到一家当铺取钱便可。
石崇听了顿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问是哪家当铺,果然是王记在江都的分号。此时石崇已猜到八九分,估计这事和王恺又脱不了干系。于是亲自和县令打了个招呼,留下亲信赵韦在此地看着那百余名女子和船东,自己则带着刘秋等人押着那几个人贩子乘船返回江都的衙门。
顺江而下远比逆江时快上许多,仅一两日就又回到江都。刘秋便带着几个人贩子到王记当铺江都的分号,里面除了掌柜外居然还有两个甚是漂亮的女伙计,身上除了衣服都用绸缎织就也都是穿金戴银,让人不免暗暗皱眉。刘秋逼着掌柜一查,果然找到从前收回支钱的存底,每张上面都签着一个“君”字,但再多问下去当铺一概不知,只答是王老板一手操办,连那票据都是他亲手开出。刘秋拿回去呈给石崇,大家都不由得想到王恺字中的“君夫”,但仅凭一个君字还无法完全断定,只好让刘秋自己跑一次吴郡找那白胖子查问清楚,另一边又再派人到洛阳送信说明这一段的情况。
再过两日就要到上元,虽是白天,但吴县城内已开始挂上各式灯笼,天气还没有转暖的意思,江南的城市中虽然处处可见绿意,但阴沉的天空中不时飘下几丝细雨,让人感到些许寒意。再到吴郡,刘秋已是轻车熟路,带上几个水兵很快就在城中找到上次那位女掌柜。袁氏穿着一身轻裘,脖颈间的狐狸毛甚是丰满,几乎要贴上面颊,和这座南方城市的氛围格格不入,倒让刘秋仿佛又回到洛阳的冬天。
看到刘秋,那女人老套地上来一阵嘘寒问暖,先是给刘秋拜年,接着又关心的问怎么还没到上元就跑出来办事。待到刘秋说明来意,要见王老板,袁氏的脸上才闪出些尴尬,先说是他回乡下看父母去了,可是见到刘秋手中的公文后又再变颜色,忙差两个伙计骑上快马去寻。
约摸过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将黄昏,王老板才和那两个伙计骑着快马回来。见过礼后,刘秋从怀里取出那几张支取铜钱的存底递给他,这胖子一看到那几个君字,脸上登时冒出汗来,不断反复地看那几张出钱的单子,问道:“敢问官人是从何处得到这当票的?”
刘秋于是答道:“这是从贵号在江都的分号所得,王老板自己开具的单据不会自己不认得吧。”
旁边的袁氏递过一块手帕,那胖子拿着擦完头上的汗才故作镇定道:“单据确实是草民所开,只是不知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刘秋没有答他,而是问道:“那么敢问先生这单据上的铜钱是开给谁,用来做什么的?”
王老板眼珠转了转,有些结巴地回道:“大人您看都这么久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能不能容我再想想。”
刘秋冷笑一声,“这钱是被王恺的人支取的吧。”
王老板顿时腿一软向后倒去,幸好袁氏手脚麻利即时把他扶住,又叫几个伙计取过两张胡床给他们二人坐下,自己则替这胖子一边捶胸一边擦汗。虽然时下仍是正月的天气,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有些气喘地向刘秋求饶道:“大人想必您也知道那国舅的厉害,我等小民夹在其中实在难做。我们不过就是按他要求每次凭出钱的条子付钱给别人,其他真的一概不知。”
刘秋觉得他说的也由道理,只好问道:“你真的对他贩卖人口的事情一无所知?”
“贩卖人口?!”王老板和袁氏几乎异口同声的喊出来,这白胖子急忙辩解道:“大人您明察,我们只是按他的要求把当出来的钱付出去,至于他们拿这些钱的用处并没必要告诉我们,后面他们拿到钱还会来我们这把当品赎回去,若是您说的这种犯法的勾当,不告诉我们岂不是多一份安全保障?”
一说到当品,刘秋当即让他们拿出来一观。待打开库房搬出抵押的货物,刘秋当时感觉到震撼。原来是几棵整株的珊瑚,两株黑色、两株黄色,都有一尺多高,最后伙计竟然还搬出两株两尺高的红珊瑚,让人不得不震惊这位国舅竟有如此宝藏。刘秋转身问王老板道:“这几株珊瑚你不会真的只当给他当票上的这点铜钱吧?”
王老板堆笑着答道:“这哪能呢,那不过是一次支付费用的额度,他每次在草民这当东西都会拿到一个额度,只要他这边不超过,随便怎样领钱。”
刘秋知道问不出更多东西,于是让他收回抵押的珊瑚,自己带着水军回江都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