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不……后悔……”
屋外的阳光愈加明媚,温暖的透进窗棂,可屋里人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班师回朝的时候,已经是来年开春了。而奉天,也终于等到了朝廷派来的官员,官员从梨纤痕的手里接掌了大印,走马上任的时候,偶尔听见人群里有人在谈论什么青凤的,他便问梨纤痕,可梨纤痕只是笑笑,说不过是一张可有可无的图腾罢了,如今新朝基础已稳固,那东西也用不着了,无须再寻。
新帝流君绯为平定前朝余孽派出三军,一年时间已过,捷报连连,镇守长安的东军早已得胜归位,而领军前往西南卡拉平原的梨逍尘虽然还未回来,但终战大获全胜的消息也已传到长安。
进宫面圣那日,梨纤痕着银白软甲踏上朝圣殿,那一瞬,真是连龙座上的那位新帝都震惊无比。
那是一种,从少年到男人的蜕变。
流君绯不过是想令这个依赖人惯了的孩子稍加历练,却从未想过会变成这样。如此的梨纤痕,已经没有了半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如钢铁一般冷冽的气质。
四月,长安的梨花灼灼盛开,西军终于自卡拉平原归来,洗尘宴并庆功宴一同在御花园碧舒水榭旁,梨纤痕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一方金绣白衣的身影,自然,那人也看见了他。
伸手拢了拢衣领,将脖子上的全部遮住,这才深吸一口气,欢快的跑过去。
梨逍尘微笑的看着他:“纤痕,你长大了。”
梨逍尘还是那个梨逍尘,高贵、优雅、遍身都是温柔的气息在流淌。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伤害和艰难都化作无尽的委屈,他很想像以前那样,扑进尊上的怀里,然后扁扁嘴寻求安慰。可现在不行了,他已经完全找不回原来的那个梨纤痕了。
最终,他也仅仅是用脸蹭了蹭梨逍尘的脖子,所有的感情凝缩成一句话,轻轻的吐出来。
“尊上没变,我却不纯净了。”
抱着他的身体怔了一怔,忽然温柔的推开了他,莞尔一笑:“不是的,是因为我的纤痕,长大了。”
那一瞬,他清楚的看见,梨逍尘眼里那股可以成为悲伤的神色。
原来,自己很久之前就被尊上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怀里,在他安心享受安宁的幸福的时候,尊上她……就已经在这种责任与情爱的漩涡中挣扎选择了么?
只是不一样的是,尊上她选择了天下,而梁色她……却是为了情放弃了责任。
八年后,等梨纤痕兵变,率领南关数十万大军北上长安,肃杀的铁蹄踏上如梦江南的时候,已经身为沧云阁十二功臣的雪若风单枪匹马来到西湖,自战火下化为飞灰的烟雨楼中带出一个年幼的孩子。
领着那个孩子,同他在断桥上见面。
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穿着雪白的小衣裳,软软的黑色头发披在肩后,裂开嘴一笑,就看见两排细细碎碎的小白牙。
他在孩子的身前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问:“你是谁家的丫头?叫什么?”
“江画。”清脆的童音拂的人分外舒服,小女娃儿不仅没寻常孩子那种怯懦的神态,反而更往前凑了凑,弯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瞅着他。
一直立在一旁的雪若风走过来,牵起女娃儿的手,宠溺的搂着她,对梨纤痕道:“这是梨逍尘的女儿,名字叫江画,梨逍尘起的。”
江画江画,江山如画。
她的女儿,名为江画,意思是要她以后做个忠义正直的人,保护苍生。
“你是她自小教育大的,苍生与私情,该如何抉择,不用我再多说。流君绯是个明君,你该懂得。”
雪若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描画的青瓷小瓶,递到他手里:“我不能看这天下再起争端,这东西,算作给你的补偿,你退兵吧,今生今世,莫要再踏入长安半步。”
“这是什么?”
雪若风搂了搂怀中的孩子,轻声道:“红颜枯骨。”
红颜枯骨是什么,梨纤痕自然很清楚。是毒药,亦是解药。
解心中结的良药。
零陵的海风吹拂着岸边的柳树,柳条儿纤细柔嫩的叶子掠过人的脸颊,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掌。
梨纤痕把已经空了的瓶子扬手扔进大海,靠着岸边的树就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耳畔风声伴着海浪的声音起起伏伏,仿佛一曲动人心魄的琴曲,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女尊令。
日落西山,明月从海上皎然升起,梨纤痕睁开眼,朦胧的望向大海尽头的波澜,那氤氲着袅袅绕绕的海雾中,似有个人自尽头缓缓走出。
似是梨逍尘,似是梁色。(未完待续)